學達書庫 > 蕭逸 > 甘十九妹 | 上頁 下頁 |
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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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這些看在眼裡,尹劍平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暗中咬牙忖道:這可是天賜的良機,再不下手,更待何時?心裡一陣子激動,轉身步出伙房。他一徑地返回到自己的房子裡,關上了房門,只覺得一顆心跳動得那麼厲害。那是因為他一向仁厚待人,嚴格律己,從來也不曾動過殺人的念頭。此刻,殺機一起,心血沸騰如怒潮澎湃,一時無法自己! 把這件事很快地在心裡盤算了一下,得到了三點結論: 第一:甘十九妹目下正在這裡養傷。 第二:隨行三人,可能都不在眼前。 第三:如果要報仇,眼前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時機稍縱即逝,若是再有遲疑,很可能中途生變,一待對方離開這裡,或是甘十九妹傷勢養好,情勢又將不同,那時將是後悔不及! 一念之興,尹劍平殺機頓起! 他把隨身的一個包裹,會同那個內盛岳陽秘芨的鐵匣子,以及那口玉龍劍背在背後,外面罩上一襲長披,遂即閃身外出。 室外已是沉沉夜色! 一個夥計,正把一個書寫著「福壽居」三個紅字的白紙燈籠插在門住上! 寒風颼颼地吹著,天上沒有月亮,也不見一顆星。 等到那個插燈籠的夥計把燈插好,退回去以後,這偌大的院落裡,就再也沒有一個閒人了。 尹劍平暗暗地咬了一下牙,心裡發著狠,把身子向著牆邊上一貼,快捷的幾個轉身,己閃到了壁角。由此前瞻西跨院那三間草舍,不足半箭,當中還衍生著一行竹子,正好藉以掩飾他前進的身子。 尹劍平抖開了一塊絲中,緊緊地紮向頸後,遮住了臉。他考慮到萬一事機敗露,怕被對方認清了臉,以後,再想接近她可就麻煩了。對方甘十九妹,雖說是可能受傷了,但是,到底受傷沒有?傷到如何地步?還是未知之數。如果她真的已經傷了,自是下手良機,否則,尹劍平的貿然近身,可就是自尋死路! 生死攸關,他焉得不為之懸心? 略微定了一下神,他遂即展開身法,身子向前平縱而出,借著落下的勢子,他一隻手在一竿修竹上微微一按,遂即像怪鳥也似地騰空而起,起落之間,已落身在那所跨院之內。強敵在先,他哪能不心存仔細,落下的身子,不曾帶出一點點聲息。 西跨院裡積滿了竹葉,夜風吹過來,簌簌有聲地在地上轉動著,這麼一來,尹劍平倒是放心了。他原先還怕被甘十九妹聽出了什麼,現有竹葉飄動婆娑之聲,正可加以掩飾。 這爿小小院落裡,很明顯的就只有這三間房子,除了一片竹子以外,還栽著兩棵梅花,這個時令裡,梅花倒是開了,陣陣梅香,隨著夜風散播在院子裡,除了風吹葉響,這裡再也聽不見另外聲音。 尹劍平躡足向前跨迸了幾步,仔細地打量著正面三間草舍,透過紙窗,發覺到其中一間房裡,亮有燈光。為了慎重起見,他先來到第一間房子裡,這間房子門扉半敞,借著微敞的空隙,他向房子裡窺探了一下,黑黝黝的不見人跡。 第二間房子裡也是一樣。 他思忖著這兩間房子必然是那個紅衣跟班阮行與兩個轎夫的住處了,同時,他發現那乘紅頂翠簾的小轎就停在一邊簷下。已經不需要再費思忖,即可以斷定甘十九妹必定就住在那一間——最後的那間房子裡。 尹劍平氣懸五衷,身軀輕轉,疾若飄風般地已閃向了這間房前。 這間房子,顯然也是三間房子裡最大最講究的一間,房門沒有關,卻下著一片細竹編就的簾子。 隔著簾子,隱約可見房中一切。 尹劍平因知室內甘十九妹厲害,足下更不敢帶出一點點聲息。那扇簾子雖是下垂著,卻有一半搭在一張椅子上,留下了下擺二尺五六寸的一段空隙,尹劍平打量著這片空隙,自問己可從容進出。 他身子再向前欺進一步,已把室內情景一窺無遺。 房間內佈置得一片素潔,顯然是經過一番重新的裝飾,就連床單椅墊也似重新換過,換成了一色的鵝黃,就在那個看上去鋪設得異常乾淨舒適的床面上,端正地坐著一個少女的背影。 那女子顯然就是甘十九妹了! 長長的秀髮披散肩後,小蠻腰窄窄地拉下去,襯托著彎出來而呈弧度的臀部。不需要再看正面,只是這背影所顯示出的身材,已再美也不過了。 她身上穿著一襲雪白的長衣,那長衣雖很寬大,但是配合著她修長的身材,剪裁得十分合適!這時,她看來像是正在閉目運功調息,兩隻手交合在前面腹下,全身紋絲不動,她整個的人,包括這間房子裡的一切,一眼看去都給人以無比的舒適之感!一盞高腳的銀質古燈盞,當然絕非是客棧原有之物,散放著潔白而略含青色的光華,把那個坐在床上姑娘的亭亭身影,斜映在牆面上,輕輕地搖曳著,更顯示出一種無比寧靜的靜態美! 尹劍平手已經握住了身後的劍把,卻又鬆開來,他忽然想到了主劍出鞘可能帶出的聲音,因此他不敢大意而改向腰際探出了一口尺半匕首。冷森森的匕首拿在了掌心裡,一切的雜念頓時冰消。尹劍平右足向前跨進,一彎腰,身子已進入房內。 他自信不曾帶出一點聲音來,身子方一邁進,頓時鼻子裡微微感覺出一種桂子花香的味道!眼光一飄,遂即發現矮幾上放置的一個青色瓷瓶卻有極為淡薄的一片輕煙,由瓶口內向外嫋嫋散出,那味淡淡的桂子花香味,正是由此傳出。頓時他吃了一驚:「毒!」「七步斷腸紅!」怪不得這姑娘如此膽大,竟然敢敞開著門扉,不懼外敵的入侵,原來早已布好了毒陣。尹劍平不禁深深地為自己慶倖,如非是「一鷗子」冼冰贈送給自己的這塊「辟毒玉玫」,只怕他在初一踏房門,不待潛身進入時,也已經中毒倒地了。想到這裡,不禁驚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那青瓷毒瓶放置得甚是技巧,那抹淡淡的毒煙,由於風吹之故,只是向門外微微傳送著,卻不曾波及室內各處。當然即使散播全室,對於甘十九妹,甚至於她的那個紅衣跟班阮行來說,也絕不會構成傷害,因為他們身上早已有了免疫於此種劇毒的抗力!即使其他手下各人,也可惜藥物排除毒害。 尹劍平有見於此,暗自慶倖不已,心中正自盤算著,如何向對方出手。 卻聽得床上甘十九妹微微歎息道:「你雖然放輕了腳步,我還是聽見了。」 尹劍平大吃一驚,一時木然! 甘十九妹微微嗔道:「我不是說過了嗎,沒有事不要來吵我,你怎麼又來了?」 頓了一下,她又說道:「我的藥,抓來了嗎?」 她敢情是把他當成了那個紅衣跟班兒阮行了。 在她第二次說話的時候,尹劍平已聽出了她的錯覺,當時更不絲毫遲疑,氣提丹田,飄若干虛地己來到了床前,手起刀落。 這一刀按理說,該是何等的快絕俐落!手起刀落,鮮血飛濺! 然而,情形偏偏不是如此。 就在這日短刀將下未下之際,一個念頭,電也似由他的腦中閑過! 大丈夫作事,理當光明磊落,何得背後出刀? 第二個念頭,緊接著興起! 她此刻負傷在床,我豈能乘人之危? 不!這麼做太卑鄙了! 雖說是兩個念頭先後興起,然而在時間上卻如電光火石,在他腦中一閃而過。 舉起刀,無力地垂了下來。 然而……另一個念頭再次興起:莫非就這般算了不成?我又豈能放過這千載難逢的良機? 後一個念頭,不禁又使得他殺機猝起! 想到了加集在他身上的彌天大恨,想到了那些數不清的血債……斷斷不能就此甘休。 「甘明珠!」他忍不住出聲招呼道:「我找你納命來了!」 窈窕的情影,在甫一聽到招呼自己的名字時,顯然打了一個急顫,緊接著轉過頭來。就在這一刹,尹劍平掌中匕首已電閃似地向她當頭落下來。 絕難想像出,床上佳人甘十九妹的手法竟是如此之快!快到出平常情,難以想像! 就在那口刀的刀尖,幾乎已經刺中她面頰的一刹那,姑娘那只白皙的纖纖玉手,已經及時翻起來。尹劍平只覺得刀身一震!一股奇大的勁力,借由刀身,迅速地傳了過來,幾乎使尹劍平這口刀一時把持不住,用力一掙,「當」的一聲脆響! 一口精鋼打鑄的匕首,從中一折為二。 力道的餘勁,使得尹劍平足下踉蹌著向後退出了兩步,甘十九妹卻已岸然立身站起。 她的驚異可以由那雙失神的瞳子裡表露無遺。 「你?你是誰?」 尹劍平只覺得那只握刀的手,齊著腕脈酸痛不已,刀是斷了,卻也不能就此罷手。打量著甘十九妹那張清豔姣好的面頰,尹劍平忽然生出了一片氣餒。天曉得,他絕非是生性好色之人,然而不可否認的,這個女孩子……這張清豔絕俗的面頰,不可否認的,卻是他生平所見最美麗的一張臉了。 舉手去殺一個美麗的女人,更是難上加難! 尹劍平總算還不曾忘記自己身上所肩負的使命:復仇! 任何情況下,這個使命都不容許他有所變更脫卸!寧可讓自己失去理智,寧可讓自己感情麻木,這個仇卻不容他不報。怒嘯一聲,他欺身而進,右手猝然向上提起,施出了一招「按臍力」,吐氣開聲,直向著甘十九妹當胸推出。 他的功力畢竟不可輕視! 掌力一吐,整個的房舍都為之震動起來,窗榻子克克一陣子亂響,這一掌真有雷霆萬鉤之勢!甘十九妹蒼白的臉上微現驚異!然而象她這般出身造就,身負不世奇技的女子,似乎對於任何突如其來的事故,都能從容應付。面迎著尹劍平雙掌推擊過來的軒然力道,甘十九妹右腕霍地向外一揚,那只肥大的衣袖發出了「噗嚕」的一聲。兩股力道,顯然一觸之下,彼此對消化解於無形之間,然而在當事者二人來說,卻是絕不輕鬆。 尹劍平身子向左面,甘十九妹向右面。顯然,兩個人都已經事先防止到了一旦功力對消之後的反彈餘波。果然,就在他們雙方身子方自閃開的一刹,一股尖銳勁厲的力道,有如劈風直下的刀鋒,颼然響著從雙方身邊擦過去。 尹劍平驚幸於自己的及時脫身,甘十九妹也不免大為驚心。她倒不是驚於那股比刀更疾勁的迴旋風力,而是有感于對方這個陌生蒙面人的見解與武功。不可否認,這個人的功力,遠遠超出她此行出道江湖所遇見的每一個敵人,足可與晏春雷相伯仲。 這一個突然的感觸,忽然使她想到了來人可能的身分。 「你就是岳陽門漏網的那個弟子,依劍平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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