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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尹劍平呆了一呆,有點奇怪對方何以會把「尹」讀作「依」,當然他並不知道這項錯誤的形成是由於「坎離上人」米如煙的口齒不清所以致之。

  「姓依的!」甘十九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在他身上轉著:「我猜得對不對?」

  尹劍平所以蒙面,正是不願意讓對方看清了自己面貌,所以不出聲,是不願意讓對方聽清了自己的聲音。在他沒有殺死甘十九妹之前,他要完全保持著足以制勝對方的機會。是以,任何一點點細小的疏忽,都可能為他日後的復仇工作帶來阻礙與不幸!

  甘十九妹頓了一下,冷笑道:「你怎麼不說話?」

  尹劍平仍然是一聲不響。

  他身子向左面斜出了兩步。甘十九妹立刻就窺出了他的用心,蓮步輕移,把身子半橫了過來。

  尹劍平頓時被格於形勢之外。

  高手對招,常常不需要真刀真槍,「大風起於蘋末」,每每可以洞悉于先,對方如是透剔之人,擺上一個姿態,也就足夠了。

  「我知道了。」甘十九妹注視著他道:「你所以蒙面是怕我認出了你的臉。」

  她冷笑了一下,接道:「所以不說話,是怕我聽出了你的聲音!對不對?」

  尹劍平驚出了一身冷汗,仍是閉嘴不吐隻字。

  「其實這都是多餘的,」甘十九妹冷冷地道:「因為自從你的腳步一踏進了這間屋子,就已經註定了你必死的命運!」

  她雖是在病弱之中,但傲氣絲毫不減!

  嘴角輕輕地拉動著,現出了編貝似的一排玉齒,臉上的表情,說明了她有制勝對方的絕對把握。

  「不信,你就試試看!」她自信他說道:「我可以斷定,你在我手裡,逃不過五招之內!」

  話聲方落,尹劍平已點足而前。

  甘十九妹頓時體會出對方身上所加附的強勁力道,忽然她感覺到自己受騙了,因為對方自一開始起,分明掩飾了他的武功門路,那一手「按臍力」純系「氣血之功」!這樣很自然地使甘十九妹相信他走的是氣血門這一類武功門路,這門功力和「以柔制剛」或極具彈韌的內家功力,是截然不同大異其趣的。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甘十九妹忽然發覺到對方的突如其來,不免吃了一驚!

  其實,她原有極深湛的護身遊潛,只須上來調息丹田,即可以阻止住對方猛厲的攻勢,然而此刻,即使她猝然提及應敵,也嫌得慢了一步。

  慢一步,總比全然沒有準備的好。

  就在她強勁的護身潛力,還不及瞬息密防的當兒,尹劍平在護體罡鋒猛力衝刺之下,已接近到對方身前。他僥倖進身自不會輕易放棄出手良機,右掌霍然向下一沉,點波躍空般地已向甘十九妹咽喉間戳了過去。

  甘十九妹再也不敢輕視來人,她在動手過招上來說,極少失算,忽然發覺上了對方的當,心裡既驚又忿,但眼前已是短兵相接,不容再施花樣。她恨透了這個人,決心要給他一個厲害,是以就在對方手掌方一遞到的當兒,遂即施展掌盤功向外封出。她雖是功力極高,可是在動手過招上來說,不能不謂之失了先機,尹劍平攻勢又是這等之猛!

  一股疾勁風力挺刺直進,迫使得甘十九妹身軀大大地搖動了一下,尤其是咽喉部位,更像是著了一把鋼叉般的酸痛,由不住發出了一聲驟咳。

  如果尹劍平這一式殺手能夠提前一刹那進攻,或是他的身形再強向前欺近半寸,那麼所得到的結果,甘十九妹是否將因此而喪生,可就不得而知了。可是現在,他僅僅只能給甘十九妹從容還手良機。而就功力方面來說,甘十九妹卻是遠遠駕乎於他之上。

  兩隻手掌「啪」的一聲迎在了一塊。

  十隻手指上聚結的力道,緊緊地扭擰在一塊,發出了緊密的一陣子骨結響聲。

  尹劍平原有十分的信心,在他想像中認為,只要容許自己攻進到她身邊,猝然施展殺手,必可將對方一舉成殲!

  他所以如此自信,當然是因為對方甘十九妹目下身體負有內傷,功力自然較前大見遜色之故。然而,在他一招失手,與對方手掌相接觸之下,才忽然發覺到自己的估計錯了。他發覺到甘十九妹即使在有內傷的情況之下,功力兀自大得驚人!

  一念之間,使得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甘十九妹以非常之技出入江湖,一出道旗開得勝,連戰皆捷、各方武林人物,無不相互傳告,望風披靡,因此養成了她極為自負的性情。加以她自負麗姿,在動手過招上來說,絕不容許敵人近身,常常在尋丈之內,即可使敵人濺血劍掌之下,像現在這般與敵人手掌貼握的情況,是前此絕未有之事,莫怪乎她一時面現嬌忿,引為大羞了!

  兩個人像麻花卷兒般的,一連扭了七八個轉兒。

  尹劍平終於感覺出內在功力的不足與對方抗衡,就在他意圖翻身掙扎開的當兒,突然被甘十九妹反手扣住了胳膊。這一手招式,甘十九妹施展得極為俐落,在她反手扣壓尹劍平于掌下時,更發揮了她高妙的技能,熔功力與技巧於一爐,使得尹劍平不得不束手就擒。

  尹劍平固然是功力未曾喪失,然而除非他甘心雌服,否則一經力掙,這只胳膊可就休想保存。強勁的內力互搏,使得他頻頻喘息,臉上也現出了汗珠。反之,甘十九妹卻還比他鎮定多了。只是她的情形,也並非很輕鬆,老實說能贏下這一仗,對她絕不輕鬆!

  「姓依的,你可服輸了?」

  尹劍平一面喘息著,心裡卻疾電般地轉著念頭!

  他怎能就此服輸?

  怎能服輸?

  服輸不僅代表「恥辱」,更代表了「死亡」,他還不想死,更不能死。

  「你還不說話?」

  尹劍平腦子裡飛轉著如何脫困的念頭,故意地掙了一下,當然對於他來說,這種動作的結果,只有自討苦吃。果然甘十九妹手上著力,把他不甘雌伏的身子按了下去。然而,她雖是極為精細縝密之人,亦不免又再度地上了尹劍平一次當。

  天下哪裡有自討苦吃的道理。尹劍平所以自討苦吃,是有用意的,因為他已經由痛苦的情況裡,體驗出對方功力的著重之點,也體會到自己那只胳膊主要受壓的部位。根據以上的結論,他遂即很快地作了一番新的檢討,以備必要時的出手脫困。

  甘十九妹黑白分明的一雙眸子打量著他,冷冷地道:「你是一個很奇怪的人。」

  她略似費解地又道:「你剛才進來的時候,我誤當你是我手下的那個跟班兒阮行,你已經接近到我身後,那時候你明明可以出刀殺我,以你功力來說,那是極其簡單輕而易舉之事,但是你卻沒有那麼做。」

  「為什麼?」頓了一下她冷冷地又道:「是你不願意背後出刀?抑或是有別的原因?」

  尹劍平在諦聽對方一番道白之後,越加地體會出對方的謹慎機智,更不敢擅自啟齒,以防露出了破綻,予對方可趁之機。

  甘十九妹經過一番激動之後,此刻心情已經平靜下來,本來嗎,像她這等心胸器量,武功造詣之人,是絕少盛氣淩人的。現在,尹劍平這個人,已提起了她極大的興趣,她反倒不甘心立即把他下手處死了。

  「你以為你不說話就算完事了,」她冷笑道:「我偏要你不能趁心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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