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甘十九妹 | 上頁 下頁
二八


  「兄弟!」他喘著說:「以我剛才與那個甘明珠動手的情形判斷,我發覺她的武功不但高過於我,而且高出甚多,她那一招『劍星寒』的劍招,實在太妙了……堪稱得上天下絕招。」

  想到了甘十九妹施展那一招時的情形,晏春雷臉上似乎猶有餘悸,卻又難掩住他內心的欽慕之情!

  「你可知道吧……」

  他身子坐直了一些,把腰彎過來,像是很吃力的樣子,尹劍平把身子靠過了一些。

  「她並非如外傳的那般狠毒……事實上,事實……上我卻發覺出,她是一個居心很仁厚的姑……娘……」

  「這……」

  尹劍平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仁厚?」他驚異他說道:「這話怎麼說?她對拜兄你下此毒手,你居然還說她居心仁厚?」

  晏春雷冷澀地道:「我說話……一向公正……兄弟,當時我與她……交手時,你可曾親眼……目睹?」

  尹劍平點頭道:「我看見了。」

  「那就對了……」晏春雷苦澀地笑道:「……那你應該看出了,她對我心存厚道,……手下留情!」

  「這……我倒是沒有看出來!」

  「你應該看出……來,」晏春雷道:「事實上她是在讓過我一連三招之後,才向我還手的……可是?」

  尹劍平想了想,事實確是如此,他點了一下頭:「這個,不錯。」

  晏春雷苦笑道:「她絕非自恃武功,輕視我晏家劍法,事實上,若非我下手太毒,劍傷了她,對她生命已經構成威脅時,她也不至於對我施出殺手,換句話說,她是被迫才出手的。」

  尹劍平怔了一下,一時無言置答。

  可是,他絕非心悅誠服,事實上他對於甘十九妹這個姑娘的仇恨,似已到了無可化解的地步。

  對於一個將死的人來說,這番話實在足以驚人!

  晏春雷歎息了一聲,道:「你難道還不相信嗎?……如果她真有意置我於死,大可以一上來就施展那一招『劍星寒』,她也就不會自己受傷了!」

  尹劍平冷冷一笑道:「可是她卻殺害了一個沒有抵抗能力的老人。」

  晏春雷苦笑著,搖了一下頭,道:「這件事尚有待證實……我不相信是她下的手……很可能是她那個紅衣跟班兒下的毒手……所以……兄弟!」

  伸出一隻手緊緊地抓著尹劍平,他的嗓音變得很嘶啞。

  「你不妨多瞭解一下……她……如果能化敵為友,那就再好也不過了。」

  尹劍平冷冷一笑,關於這個問題,他不想再談,也不擬與他有所爭辯。

  晏春雷喘得很厲害,他緊緊抓住尹劍平的手並沒有鬆開,像是有重要的話要關照他。尹劍平把身子再靠近了一些。

  晏春雷目光直直地瞪著他,道:「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託付你,請你務必……為我做到。」

  尹劍平默默地點了一下頭,傷感地道:「晏拜兄,你說吧,只要我能力所及,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晏春雷苦澀地笑著:「你一定辦得到的,兄弟,我想喝一杯水。」

  尹劍平頓了一下,點頭答應,遂即倒了一杯水慢慢喂他喝下去。

  晏春雷一口氣把杯子裡的水喝光了,才苦笑著說道:「有一件事,我一直都還沒有告訴你……」

  尹劍平把杯子放好,在他身前坐下來。

  他久經大故,類似眼前的這種「死別」,已經經歷得太多了,一顆心幾乎為之麻木,到了這般情景,已無所謂傷不傷心,他真懷疑自己是「白虎星」投胎的,反正自己所接觸的每一個人,最後都難逃死路一條,下意識裡對自己更覺得到一種憎恨,對死者也就有一份不可言宣的內疚!

  燈光淒慘地搖曳著,照著晏春雷那張垂死的臉,看上去別具一種陰森的氣氛!

  「尹劍平兄弟……」晏春雷緩緩他說道:「我這一趟出來,除了救老上人脫險以外,另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拜兄、你放心說吧!」尹劍平木訥地道:「拜兄,你有什麼未完的事情,我可以替你做到。」

  他心情至為沉痛,也至為沉重!因為到目前為止,他所肩負的使命,實在太沉重了,每一件使命,每一件託付,都刻骨銘心必須完成,他真擔心自己是否能有足夠的魄力去完成這些艱巨的任務、使命。只是儘管如此,他卻無法推卸這其中的任何一件。

  晏春雷心懷感激地點著頭。

  「謝謝你……」他呐呐地道:「那我就實在告訴你吧,這一次我來的目的,是為了迎接……迎接……」

  「迎接什麼?」

  晏春雷窘迫地苦笑了一下:「是為了迎接我妻子,尉遲蘭心!」

  說到這裡,禁不住發出了一串劇烈的咳嗽聲。

  尹劍平陡然一驚,登時木然!

  良久,他才轉過念頭來,呐呐道:「原來拜兄你已經成過婚了?」

  「我還……沒有。」晏春雷頻頻地搖著頭:「我只是來迎親……你相不相信,甚至於我和這位尉遲蘭心姑娘,連一面都沒有見過。」

  「尉遲姑娘?」

  晏春雷臉上綻出了一片笑靨。旦然他傷重垂危,但就此一刻來說,他的心情卻是愉快的。

  「尉遲蘭心,」晏春雷重複著這個名字:「我雖然未曾見過她……可是我父親卻見過,知悉她是一個很美的姑娘……我們之間的婚期就定在今年開春……也就是下月十五日,已經快到了。」

  尹劍平微微點頭,再也無法忍住盈眶的淚水,點點熱淚,滑腮而下!

  晏春雷悵恫地歎息著:「這時候,他們家該是一團喜氣,等待著我這個未來的女婿去上門迎親……我卻是如此的不幸……」

  他重重地歎息著,形相至為沮喪!那只獨手摸索著探入前胸,掏出一個繡花荷包遞過來。

  「兄弟,你打開來。」

  尹劍平雙手接過來,把系著的絲繩解開,打開荷包,裡面是一塊碧光閃爍的半月形翡翠塊。

  晏春雷頻頻點著頭,淒然道:「這塊翠玉,原是滿月形的一塊翡翠,當年我父親與尉遲伯父為我們訂婚時將之中分為二,各持一半,以為憑信,還有這枚白玉戒指……」

  他揚起那只右手,現出戴在無名指上那只戒指,晶瑩潔白,式樣古雅,甚是名貴。

  「這只戒指……」他斷斷續續地道:「是她父親贈送與我的聘物……你為我摘下來。」

  尹劍平呆了一下,道:「拜兄,你的意思是要把這兩樣東西退回去?」

  「不錯……」晏春雷微弱地道:「這就是我要重托你的事情……我不能害了尉遲姑娘……出身武術世家,必然是一個貞烈的姑娘,只是,守這種節,是愚蠢而不必要的……你一定要說服她,勸她改嫁……這是我的一個最後心意,希望你無論如何,要把我的話帶給她……至於我的身後事……也就托尉遲伯父了……我以為……暫時不必移動……」他頻頻喘息著:「……就停在大殿裡,一切,留侍我父親來後處理。」

  尹劍平忍不住淚如雨下,一面點頭答應。

  他此刻固然肝腸寸斷,卻不願以悲傷的情緒干擾了晏春雷的思潮,因為此刻,晏春雷所交待的每一句話,都必然極關重要,略有不盡,必得遺恨而終,使他死不瞑目。

  晏春雷睜大了眸子,身子抖動得那麼的劇烈!

  「她家住在離此不遠的鳳陽府,在鳳陽城北,你應該可以打聽出來的……」

  他似乎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待,只是聲音已甚為微小,尹劍平把耳朵貼近了。

  只聽見晏春雷氣若遊絲地道:「最重要的……你要囑咐那位尉遲姑娘,叫她不要為我去復仇……千萬不可以……因為她永遠也不會是甘……明珠的對……手……白白送死,與事無……益……兄弟……」他身子忽然向前弓起來:「一切……有勞……我……我在九泉之下,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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