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鳳樓梧桐 | 上頁 下頁
二九


  忙即下馬,將葉飛桐背於身後,再以他隨身的英雄巾,捆了個結實。

  這才扭動嬌軀,撲向山道,所謂山道,其實並不是一條正規的山路,僅不過是一處可著足的石夾弄而已。

  鳳怡提著一口氣,展開「八步淩波」的絕技,身形展處,倏倏起落,直往這五雲山上騰撲而去。

  一陣疾馳而後,山道已盡,目視處盡是些奇石異卉,泉水淙淙,十分悅耳。

  甘鳳怡見眼前山勢轉坦,並不再像方才那麼難行了,一陣緊行之後,口乾舌燥,同時背後的葉飛桐,竟自連連呼水,語多含糊,神智已仿佛不清。

  甘鳳怡只好暫時駐足,六月的赤焰,炎熱似乎要把人們身上的油都要榨出來似的,一任她甘鳳怡是如何武功出眾,定力高人,可是這麼疾馳了一陣,背後尚背負一人,再加上焦急,口幹……

  這位可憐的姑娘,竟有些挺不住了,全身香汗淋淋,嬌喘不已。

  她背著葉飛桐,蹣跚的行近那泉水流處,彎下嬌軀,水面上映出了自己的影子,那是一幅很狼狽的圖畫,青絲都由帽子裡散出來了,再加上汗水,絲絲都貼在面頰之上,看來卻是嚇人。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無人,不由先解下了背後的葉飛桐,把他輕輕置睡在一方平石之上,用手在清可澈底的泉裡,先捧了些,慢慢的喂著他喝。

  觸目著這位人事不省的小冤家,一世女俠甘鳳怡,不由一陣心酸淚下如雨,她扒在他臂上喃喃的泣道:「天啊!……這可怎麼好啊!……」

  「萬一你有個好歹……小妹也隨你去了吧!……」

  在這靜寂無人的荒山,她的哭聲,就像是一曲淒宛的笛音,山水為淚,泉聲如咽,好不傷心動人。

  只是山這麼大,那雪老到底藏在何處呢?

  想著她先就著泉水,把臉洗了洗,又喝了幾口(水是流著的),再把頭髮理好,方把帽子往頭上一戴,忽然,水面上映出了一個奇特的人影。

  甘鳳怡不由吃了一驚,嬌軀向後猛然一轉,卻見不知何時,竟在自己和葉飛桐之間,站著一個身材枯瘦的老人。

  這老人手中持著一支青細竹枝,銀髮如霜,背後背系著一個藤制的小簍,自那小藤簍之中,不時發出吱吱的怪嘯之聲,似有一活物在其中翻跳欲出,老人目光如電的視著二人,左手後翻,微拍著藤簍之頂,那怪嘯之聲,也就隨拍而停。

  甘鳳怡因不知來者何人,見這枯瘦老人諸多奇處,生恐不利於自己二人,當時嬌嫗微挺,已躍身而起,一按背後劍柄,青光閃處已撤出了劍,當時蛾眉一挑,微慍道:「你這老人是誰?」

  ▼第四章 佩掛牛頭圖報恩

  那老人聞言,冷冷的不發一語,只是以著一雙眸子注視著二人,手中竹枝又長又細,仿佛是一釣魚竿,竿頂尚系有一小小銀鈴,微一抖動,發出一陣叮叮之聲,半天才哼了一聲道:「你這娃娃是幹什麼的?莫非不知此處是雪老的居處,一向禁止外人擅入麼?」

  鳳怡聞言不由一怔,遂改容道:「弟子等正是來訪雪老的……老先生可識雪老此人麼?他住在哪裡?」

  那老人聞言冷笑了聲,順目瞧了地上的葉飛桐一眼,臉上毫無一絲表情,只哼了一聲道:「你找他幹什麼?他是不見任何人的……」

  說著轉身就走,這老人身材高瘦,身著一身雪白的大肥單衣,甘鳳怡忽然心中一動,猛想道:「此人恐怕就是雪老本人吧……」

  想到此,不由在其身後叫了聲:「老人家!喂!喂!」

  但老人步履奇快,雖一步一步的向前行著,卻是奇快無比!甘鳳怡見狀,愈發認定此老定是那雪老無疑,不由忙抱起葉飛桐,縱身追上,雖自己施出全身功力,起騰縱躍,但那老人只是步履蹣跚的向前行著,相差距離總是在兩三步之間。

  甘鳳怡抱著葉飛桐,起落縱跳之間,眼看已上了一片亂石崗,眼前一片奇石錯落,荊棘密佈,但那老人,依然是這麼慢慢的向前行著。

  著足僅在一藤一葦之間,往往足尖一點即過,真個是比四兩棉花還要輕些!

  可是甘鳳怡可就苦了,這種地勢,就任她一個人行之,已感十分吃力,如今再加上一個垂死的葉飛桐,尚在懷抱中,行走起來,簡直是難上加難!

  有好幾次,一步之差,險些葬身萬丈深淵,不由嚇得她冷汗直流。

  但她既認定眼前此人就是雪老,好不容易千里迢迢找到了他,葉飛桐生命就操在此人手中,她又何肯輕易再容失之交臂?所以只好咬緊銀牙,死追著身前老人不舍。

  須知這種輕功提縱之術,最忌中途發聲,一出聲音,難免就走失了丹田之氣。所以甘鳳怡徒自心憂如焚,卻是不敢再出聲招呼前面的老人。

  那白衣老人,一霎那已行過這片亂石山崗,前路雖一樣崎嶇,卻不如先前那麼難行了。

  至此,甘鳳怡方容喘過一口氣,不由哭叫了聲:「老前輩!」

  只見她向前猛然一撲,卻不知雙腿已無絲毫力氣,竟自一交栽倒,口中尚自呼道:「雪老前輩……你老人家救救他吧!」

  但那老人家只是後顧了一下,又自回過頭來,慢慢向山側轉去。

  甘鳳怡在地上不由泣喘成了一片,低頭顧視著那葉飛桐,見他此時已面若金錠,牙關緊咬,不由一陣心酸,哭叫了聲:「葉大哥……」

  飛桐竟自不答,這才知道剛才一陣疾走,竟使他昏蹶過去,照此情形看來,他的生命,恐怕快要油幹燈燼了!

  一想到死,鳳怡就像當頭響了焦雷也似的,疲勞頓忘,抱著葉飛桐,由地上挺身而起,纖腰擰處,直往老人行處撲去。

  不想方竄出這片山彎,竟見眼前有一山澗,水聲淙淙,有一片瀑布自山尖垂掛而下,濺起一天水花,噴珠濺玉也似的灑了一林,四周山峰峭拔,一平如削,石面光滑可鑒,絲毫不著苔蘚,雖飛鳥難登,走獸更無從著足。

  甘鳳怡方在驚愕之間,卻見那老人面向澗水而立,此時似已發覺背後有人跟到。

  只見他猛然回過臉來,向自己擺了擺手,鳳怡方叫了聲:「老……前輩……」

  老人做了一個令她噤聲的樣子,竟自又回過了頭去。

  鳳怡見狀不由又急又驚,只好含淚抱著那葉飛桐偎了上去,這一走近,才令她發現諸多奇處,首先令她吃驚的是:老人身後竹簍中傳出一陣吱吱的尖叫之聲。

  似有一物在簍中翻蹦欲出,老人不時以左手輕叩著那藤竹簍蓋,奈何那怪物竟似愈發叫得厲害了。老人不由回首怒叱了聲:「畜牲!你急什麼?我這不是在給你捉麼?惹火了我,剝了你的皮!」

  經此一叱,那東西在簍中才靜了下來。

  鳳怡此時已走近,見老人方才手中長竹,此時竟垂於澗泉之中,不時的在水面上點動著,發出叮叮之聲。

  最奇的是,那青竹又細又長,要說他是釣魚吧,總該有釣魚線呀。

  但是這老人手中青竹,既無魚線,又無魚鉤,只是一根禿禿的青竹,竿頂有一小鈴,如此只一抖動,即發出叮叮的一片鈴聲,看得甘鳳怡驚異不止。她心中雖焦急萬狀,但老人既不令自己出聲,心中雖急,也只好暫時在一旁忍著。

  說也奇怪,老人手中青竹,只是不住的抖動著,那小鈴聲密響著,卻有無數的白色小魚,由水面上露頭而出,老人卻是不理他們,依然轉竿向澗邊抖去。

  似如此過了一會,竟又聞老人背後小簍中,發出一片吱吱之聲,敢情那簍中小東西又忍不住了。

  老人卻不再理它,一雙白眉深深的皺著,一雙瞳子裡射出精光,只是向那澗邊魚竿注視著。

  忽聽他口中叫了聲;「起!」青竹抖出,金光一閃,竟拉上一條宛如水蛇的東西。

  老人手法極快,青竹方自拉起,左手駢三指向那金蛇一剪,「呱!呱!」兩聲怪叫,已把那鉤上之物,取在手中。

  那怪蛇出水,已展舒怪體,將老人一條右臂纏了個結實,同時開唇露齒,發出兒啼也似的一片怪嘯之聲,一旁的甘鳳怡不由嚇得呆了。

  這東西一出聲,老人背後簍中的異物,更是忍不住了,不由又蹦又叫,吵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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