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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於是他又看了一下天,正巧蝶仙也在看他,他不由臉紅了紅又說了聲:「天不早了……」

  蝶仙也跟著看一下天,少年似無理由再多逗留,歎了口氣道:「我要走了!」說著移足走了幾步。蝶仙此時聞言不由一驚,由不得以那雙剪水雙瞳,註定著這俊美的少年,她多麼不願叫他走啊,只是她又怎麼說得出口呢?

  少年走了兩步,又不由回過了頭,臉一紅道:「姑娘!你貴姓?可否……將芳名賜告?」

  蝶仙低了頭,小聲的道:「我姓裘!」

  少年接問道:「裘?芳名……?」

  蝶仙羞道:「蝶仙,蝴蝶的蝶,仙人的仙。……你呢?」

  只可惜最後那兩個字,聲音太小,以至於那少年沒有聽到,僅聽少年口中反復的念著:「裘蝶仙,裘……蝶……仙,這名字太美了……」

  良久,蝶仙覺得對方還沒有回答自己的話呢,不由得慢慢抬起頭來向對方一看。

  她的臉色不由變呆了,原來那少年此時竟已無蹤,蝶仙忍不住撲上前,四下一望,滿林陽光,哪有那少年的影子了?

  她不由忽然感到一陣寂莫之感,多少年了,她從來也沒有這麼感覺到,只是這一刹那,她覺得自己變了,她覺得這個人生,並不如她往日所想的那麼恐怖,那麼痛苦……然而這種感覺,也只是一刹那而已。

  如今少年偶然的來,帶來了一陣陽光;他突然的去,卻又把陽光帶走了。

  留下的更是無比的痛苦和失望,更較先前為甚。她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裡,正是多麼需要如此一個人啊……需要這麼一個和自己一樣年青的人……有了他,自己就可以忘了眼前的痛苦,忘了那老人……

  然而,少年的來是那麼突然,難道自己幸福竟是這麼微微的一閃麼?

  想著想著,這可憐的姑娘由不得芳心盡碎,一交手扒在一方大石上痛哭了起來。

  那哭聲直如幽咽的流水,那麼婉轉,那麼淒慘,聞之足以令人一掬同情之淚。

  她邊哭邊摸著那只黑鶴的羽毛,此時倒不是為別的傷心,主要是她想到了自己以往眼前的遭遇,她想到自己年紀青青這一輩子將如何是好啊?

  難道這一輩子永遠都住在山上麼?難道永遠一個人就像這麼一個孤兒似的麼?

  想著她不由哭得更傷心了,這兩年來她從未這麼傷心地哭過,這一哭足使天地為之動容,草木為之含悲。

  正當她哭得傷心的時候,一個大頭的老人正由對山提著食簍往這三元峰頂石室行來。

  他照舊把食簍放於門口,拿起昨天的食簍,反身就走,忽然他聽到了蝶仙的哭聲。

  雷鳴子不由大吃一驚,他慌忙的遁聲往覓,發現了蝶仙,見她正抱著一隻黑鶴在石上失聲痛哭。

  雷鳴子不由癡癡地立在一旁,他想上前去勸問一番,但是他是那麼自愧,由蝶仙的哭聲裡,他聽出這哭聲是包含著多少久遠的傷心啊!

  他不由在一旁也陪著落下了不少的眼淚,他用心聲泣求道:「可愛的姑娘,你不要再傷心了吧……你原諒了我吧!姑娘!都是我害了你……我雷鳴子如今既做了天大的罪人,來世但求變犬馬以謝姑娘……」

  想著這雷鳴子一時哭得好不傷心。蝶仙正在傷心不已之際,隱聞得不遠處傳來陣陣抽搐之聲,不由頓止哭聲,抬頭一望,卻見自己居處林前,站著一個矮小的黑衣老人,那正是害了自己一生的雷鳴子!

  裘蝶仙不由一時轉悲為怒,嬌軀一縱,已至雷鳴子身前,帶淚叱道:「你還來幹什麼?雷鳴子!我真想殺了你!」

  雷鳴子不由後退了好幾步,帶淚道:「姑娘!你你……不要哭了……你說吧!你要我為你做什麼?」

  蝶仙泣道:「我要你做什麼?我看見你就討厭,你還不走?」說著揚了揚手中的劍,雷鳴子不由喟然長歎了口氣,落了幾滴老淚掉頭而去。

  蝶仙待他走後,注視著他矮小的身影,心中不知是悲是怒,暗忖道:「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是我害了他?還是他害了我?……」

  想著怏怏返身而去,手中的鶴兒猶自呱呱鳴著,蝶仙把它抱進石室內,打開了先前那少年所贈的藥瓶,一陣異香撲鼻而出,果然大非尋常藥丸可比。

  瓶中所置滿滿一瓶綠色丸藥,那黑鶴呱呱連鳴兩聲,不待蝶仙餵食,已張開了大口,目光註定著藥丸。蝶仙不由依言給它服了幾丸,收瓶人袋,細看那黑鶴一身黑羽,油光發亮,一雙大眼紅光四射,端的是神俊無比。她畢竟還是個孩子,此時新得異禽,這麼一調弄,竟把先前一腔憂愁給忘了個乾乾淨淨。

  如此蝶仙每日練功弄鶴,日子倒也相安,轉瞬之間又過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

  這些日子裡,她偶然也會想到那少年,只是奇怪他到底從何方而來?為何匆匆一面,竟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這一天時已巳初,蝶仙由石室中踱出,覺得十分無聊,陣陣山風吹在身上,微微覺得有些冷嗖嗖的,當空中閃著幾顆星兒,順步往對面的小林中行去,只見片片石林,被當空那輪皓月映得一片銀色,像穿了一件霜衣似的。

  空山狼啼,聞之令人毛髮悚然。蝶仙邊行邊觀賞這番景致,由不得在月上展開了輕功提縱之術,倏起倏落地向前疾竄著。

  正在興致頭上,忽然聽到一陣婉轉笛聲,直如鷂鸞出谷,蕩回林中,十分動聽。

  蝶仙不由即速止足,聞那笛聲,吹弄得十分淒婉,由遠而近,隨風送聞,好像就在眼前似的。細聽之,直如二情侶互訴幽情,如泣如慕,聞之幾令人泣然而下。

  蝶仙本是多情之人,此時聞聲,幾乎聽呆了,一時怔立當地,一直聽到一曲末了方如夢初醒,暗歎道:「此人真是一至情之人,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心中不由大奇,這附近居然還有如此雅士,自己居然會失之交臂,誠可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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