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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正自後悔方才只顧聽那笛聲,竟自忘了循聲往覓,以致錯過了一瞻高人雅士的機會,方怨艾間,忽聽笛聲再起。

  這一次卻一轉悲哀為壯烈,小小一枝笛管,被這人吹奏出金馬鐵戈,虎嘯龍吟之音,聞之令人不勝振奮之感。蝶仙感奮之餘,忙循聲往覓。

  進入一片小林,來至一座亂石小峰,石木錯落頗為難行,蝶仙生恐錯過時機,笛聲又止,忙展開了輕功提縱之術,身形倏起倏落,一路騰縱而上。

  不想身形已近,笛聲忽止。蝶仙此時正立身一石上,微聞有人一聲輕歎道:「獨坐青石梢,引笛驚宿鴉,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仰頸蒼空裡,星星知我心……」

  音調清晰,字字清圓,蝶仙不由尋聲望去,見一人跌坐石峰之上,面朝峰下雲海,正自喟歎感語。

  夜色中,但見此人一身儒衣,被風吹得左舞右蕩,翩然若仙,右手持著一管綠閃閃的翠笛,感歎方畢,竟自又將翠笛往口上湊去。

  於是笛音又起,直如仙樂自空飄臨,裘蝶仙不由癡然凝目,一時竟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幾步。

  她究系一明理少女,心雖早為笛聲陶醉,卻不便現身示人,是故只想偷聽數曲即歸,卻不知此時意恍心亂,足下未免放重了些……

  那儒士正自憑月吹笛,聞聲忽然停住,猛一回頭,月光之下,但見一素裳少女,正立於身後不遠,不由大吃一驚。

  單掌往石上一按,就像一隻野鶴似的拔空而起,在空中大袖一揚,已經飄飄的落在了蝶仙身前。

  蝶仙乍驚之下,不由脫口驚叫了一聲,「倒蓮拔步」,嬌軀一連後退了七八步。

  那人口中方喝了聲:「什麼人?」

  不想目光掃處,俊眉一展,脫口喜叫了聲:「是裘姑娘麼?」

  蝶仙乍驚之下,只疑這人欲向自己用武,正側身以防,聞聲一驚,月光之下,但見這人劍眉星目,面如冠玉,細一認之,芳心不由大喜,當時趕上了一步,笑喚道:「你是余相公……」

  只因少年今夜去冠,改束髮髻,故乍看起來卻少別於昔日,蝶仙乍看竟未認出。

  少年為蝶仙這麼一呼,不由一笑道:「咦?奇怪!你怎麼會知道我姓餘的?」

  蝶仙此時面對少年,但覺其英姿超然,長身玉立,英俊之中別具體貼之感,尤其這少年一顰一笑,一語一行,均似有無比的吸力,左右著自己的靈魂,使自己一看見他,就有一種舒適安全之感。

  蝶仙聽對方這麼一問,狀極率直,不由羞笑道:「你忘了……那天你自己說的?……」

  少年此時已含笑走近,對面而立俏皮的皺眉問道:「那天我說了?……我怎麼記不起來了……」

  蝶仙不由哼了一聲,有意壓低了嗓子學著少年那天的口氣道:「姑娘何故逼人過甚,難道餘某當真就怕你不成?」少年被說得玉面一紅,蝶仙也跟著笑了。

  那脆鈴也似的笑聲劃破了寂空,襯著這少女嬌柔的倩姿,偶爾吹來的小風,吹亂了她的髮絲,她用雪脂也似的手,輕輕的攏著頭髮。

  這些少女細微的動作,看在這少年的眼中,是多麼富於誘惑的力量啊……那少年不禁看得呆了。

  蝶仙見他只是癡癡的望著自己,先只覺得好玩,誰知良久亦然,不由有些害起羞來,她斜瞟了他一眼,連羞帶笑的嗔道:「喂!你是怎麼了?……有完沒完呀?」

  少年似大夢初醒的「哦」了一聲,自覺失態,也不由顯得不十分自在,口中吃吃道了聲:「今夜幸逢姑娘……一時喜極,競自失態,尚請你不要見怪才好……」

  蝶仙嫣然一笑道:「誰怪你來著?」說著眨了眨眼又笑道:「倒真看不出,你這人不但武功出眾,而且還吹得一口好笛子哩……那曲子真把我迷住了!」

  少年汗顏一笑道:「空山無聊,引笛自娛,卻不知竟驚動了姑娘……真是罪過,姑娘可別見笑。」

  蝶仙這一就近交談,更覺對方文靜儒雅,由不得芳心微微起了一陣波紋,少不得多瞟了他一眼。而多情的少年男女,常常把內心深處的感情,借著目光的流傳,而拋向對方……這一眼,已使她和他都深深的陷於感情的圈子裡了……

  蝶仙本是落落大方慣了,不管對任何人,永遠是那麼率直天真,從未因交談而令自己害過羞。因為她從來對任何人,沒有動過感情。

  這意思並非說是她沒有感情,而是她真正的感情,卻潛在內心的深處,正如初懂感情的少女,時常把感情封鎖到內心的深處一樣。她們儘量把自己偽裝成冷冰冰的態度,那樣子人家乍看起來,定會說她們沒感情,而事實呢?我相信世上沒有一個人,是沒有感情的,正因為他們是有所拘束,有所顧慮,一旦他們發現了適當的用情對象,那感情就會在情不自禁的情形之下,牢牢盤結在對方身上。

  蝶仙正和如今普通的少女心情一樣,只不過她有一段慘痛的遭遇而已,然而那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感情,卻依然是那麼真純,那麼潔白,那麼甜,那麼美!

  此時她忽然對眼前這少年,感到害起羞來,同時舉動也顯得不大自然了。少年每一顧視她,都令她感到無比嬌羞,但卻有一種興奮感。

  二人相對良久,山風陣陣,吹得二人裙裳飄揚,少年咳了一聲道:「此處風大,姑娘可願隨愚兄繞至後坡一談麼?」

  蝶仙只是點了點頭,少年見狀頗喜,隨放步前導之,邊行邊笑道:「上次巧遇姑娘,還只以為你是偶而遊山至此,如今判來,姑娘莫非竟也住在此山不成?」

  蝶仙見他邊說著話尚且只顧回頭,不意間腳下一絆,差點摔了一交,忍不住噗的笑了一聲。

  少年臉一紅尷尬的回身笑道:「光顧說話了,竟差一點摔了一交……」

  蝶仙哼了聲道:「可惜沒摔著,要不然才開心呢!」

  遂一繃小臉笑道:「你別竟問我,我還沒問你呢!見了兩次面了,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呢?」

  少年聞言嫣然一笑道:「我姓余叫燕青,去年別師後,因遵師命要在此山採集幾種藥物,故獨自暫居在這莫干山,已經來此快半年了……姑娘你呢?」

  蝶仙聞言不由低下頭,轉念一想,不便以實言告之,只笑了笑道:「我也住在這山上……」

  少年似頗喜道:「要知道你住在這裡,我早就去找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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