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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似乎這樣,他才能更清楚地看清藍昆的表情,看透他的內在居心。

  「請你告訴我,你為什麼會這樣地恨他?」

  「嘿嘿……」

  垂死之前的笑聲,必然是可怕的!

  「為什麼?」

  藍昆笑得甚為淒涼。

  他似乎懶得多說,但是又不能不說。

  閉了一下眼睛,他冷冷地道:「這個世界凡是認識他的人,必都是恨他的。」

  他馬上補充一句:「女人除外!令師是採花能手,他風流自賞,恨不能聚天下美女而淫之。請問過朋友,如果撇開你們現有的師徒關係不談,你會不恨這種人麼?」

  過之江偏頭不言。

  他果然像是在自己問自己!

  「不,我不會恨他。」

  藍昆臉上罩下了驚訝!

  過之江貼在前額上的那一綹短髮,忽然豎了起來!

  這是他要殺人前的現象。

  藍昆顯然體會出來了。

  他身子本能地向後縮了一下,可是慢了一步。

  過之江的手平斬如刀,只一下已由他喉下閃過。

  鋒利的手掌劃過處,一溜子鮮血作帶狀地噴了出來。

  藍昆喉嚨裡發出了一陣「咯咯」之聲,顯然他還有話要說。

  可他無論如何是說不出來了!

  過之江緩緩地,在屋裡四周打量了一眼。

  這是院子的最後一進。

  藍昆也是這最後一進院子裡的最後一個人,他死了就再也沒有第二個人了。

  過之江放了一把火。

  「火」先從藍昆所在的「丹房」燒起,頃刻之間火勢大作,已把前面幾層院子蔓延。隨後,那些高聳的樓房,巍峨的建築,朱紅的漆柱,靛綠的碧瓦……

  飛簷,雕棟……

  頃刻之間,為大火所吞沒!

  風助火勢,頓時彌天大火!

  在火光流竄,烈焰熏天的當兒,放火的人已退出舍外。

  好像這把火不是他放的。

  他是觀眾之一。

  「觀眾」這兩個字欠妥。

  因為只有他一個人!

  還有一個人也在觀火。

  這個人其實就離過之江不遠。

  兩個人不過距離數丈左右。

  過之江當然一眼就發現了他。

  他是弓富魁!

  弓富魁一直就站在門外,向著這所故居「天一門」的深宅大院有所依依。

  他雖然沒有看見過之江下手殺害「天一門」內的三個人,可是他卻知道那三個人已經死了。

  洪長老、劉長老、藍昆!

  前二人對他在感情的深度上來說,尚還有一段距離,可是後者卻是他的授業恩師。

  不止是師生的感情!他們之間應該說兼帶父子之間的情義。

  因為藍昆一直都關懷著他的生活起居,這些已超出了一個老師對學生的關懷範圍。

  正因為如此,藍昆的死對弓富魁來說就更具有一番悲傷的情意了。

  其實,包括「天一門」這個門戶,以及這所宏大的建築物,一木一石,一磚一瓦。

  這些對於弓富魁來說,也都具有一種特殊親切的含義在裡面。

  那麼,這場火,燒得也就太令人傷心了。

  他心裡包藏著對人的懷念,對人的憤恨。

  弓富魁眸子裡,滾出了淚來!

  那雙看似木訥,其實靈活的眸子注意到了他。

  「冬眠先生」過之江徐徐地來到了弓富魁的身邊,停下來。

  他看見了他。

  他也看見了他。

  只是兩個人又似乎誰也沒看見誰。

  兩雙眼睛,全都注視著這場彌天的大火。

  已經不再是他們兩個人了。

  由山下的附近,甚至於由山上,像是螞蟻一般,不知道聚了多少人。

  每個人看上去,都是那麼的驚詫、興奮。

  當然也有人嗟歎、惋惜,為這名門大派,慘遭祝融而深深歎息。

  然而這只是極少數的人。

  大多數的人是看樂子來的,大姑娘、小媳婦、阿公、阿婆,都帶著像是趕廟會一般的心情來看熱鬧了。

  這就是人心!

  人心的自私,只有在這些地方才會發洩得最淋漓盡致,一點都不牽強做作地表現出來。

  火光熊熊,烈焰熏天!

  當然,想要完全燃燒乾淨這所大建築物,那是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的。

  火燒個不休,也就正符合人心的內在要求。

  大家叫著,嚷著,推著,擠著!

  只是,他們卻始終對火保持著一段距離!

  「水火無情」這麼簡單的道理,是個人就懂得,哪怕是一星星一點點,沾到身上都不是好玩的。

  只有他們倆,像是不怕死似的,站得離火這麼近。

  兩張臉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被火烘得紅彤彤的。

  兩張臉最不相同的是一喜一憂。

  過之江面帶喜色。

  弓富魁卻面色戚戚。

  這可比放的煙花更好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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