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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他們像一對窮家半大孩子,船上梢公、水手們自不十分重視,這天船抵下關,他們付了船錢,踏上岸去。

  曉霞擔心地問他道:「杜玨,你身上錢快用光,這可怎麼好?」

  杜玨苦皺眉頭道:「全用完了,只有破廟安身,野菜充饑,熬也不過熬上十天八天,回到溫州,見了我爹爹,我要好好款待你呢!」

  他突似想起什麼,彎曲著手指,道:「哦!明天已是三月初八,三月望日錢塘江邊還有人約我去會會她,正好順路一行,只不知帶著你去惹不惹她生氣。」

  曉霞笑道:「莫非你是說那位樓船上的古怪女人,白大姊姊?她在武昌城外救了我和你,我還沒向她道謝呢,我很想見見她。」

  他們川資甚少,在京城不敢多留,住了一夜,就又沿運河向南疾馳。杜玨隨他父親北上時,記得這條路,實際上還有捷徑,他並不清楚,杜玨等腳程雖快,在官道上卻未便盡情施展,所以只有在日落以後或日出之前,可以施展輕功賓士。

  這天,漸漸走至虎丘山下,蘇州府城亦已在望。

  太陽已快下山,杜玨急急邁步飛馳,曉霞歎了口氣,拉了他一把道:「杜玨,慢點跑吧!」

  杜玨收住腳步,詫問道:「天都快黑了,還不趕進城去投店歇宿?」

  曉霞一嘟嘴道:「別廢話了,你我身無分文,難道白吃白住,第二天抹抹嘴就走不成?依我說,不如就在這虎丘山上找個廟院……」

  杜玨也長籲口氣,道:「可是,我沒有什麼,只怕你受不慣這種苦。」

  曉霞道:「那又有什麼辦法,難不成折回真武觀去取盤費?我們忍耐幾天就過去了。」

  杜玨搖搖頭道:「不行,就是餐風宿露,也得把肚子填飽呀!」

  曉霞苦笑道:「和尚廟裡,也許能擾他們一頓素齋呢!」

  他們天真地互相商議著,走向虎丘山麓。

  遠遠一縷燈光,閃出林中,他們肚裡咕嚕咕嚕叫響,身體也更感覺疲倦,無奈向那燈光之處走去。

  果然那是一座氣派不算小的禪林,山門上泥金字區額是:「敕建淨土禪林」,他們不管是什麼地方,闖了進去。

  知客和尚迎了出來,擋住他們,合十問訊道:「兩位小施主,黃昏日暮,來小寺有何事情?」

  杜玨臉脹得通紅,呐呐道:「我兄妹趕路趕不上宿頭,特來貴寺借宿一宵,不知大和尚可能給個方便?」

  曉霞接著道:「杜玨,你說錯了,我是姊姊。」

  知客驚詫地望望他們,兩個半大孩子,風姿俊秀,口音不一,忽而自稱兄妹,女的又要自充姊姊,豈非怪事?

  知客以為是兩個頑童,笑笑道:「小施主們,不嫌小寺招待簡慢,空屋盡有,只要不亂吵亂鬧,小僧可以作主留二位過夜的。」

  曉霞道:「光是住一夜麼?那可要把我們餓壞了。」

  知客心想:「原來竟是兩個小乞丐。」但看他們的衣著,卻還頗講究,只略嫌破舊而已,杜玨滿口浙江官話,曉霞則帶些河南腔口。

  知客摸不透這兩個孩子,是何來歷,知客彌明畢竟有些涵養功夫,順口回答道:「只要這位女施主不嫌敝寺素齋菲薄,理當款待二位。」

  曉霞笑著道:「那就很好。」她又望望杜玨,似乎告訴杜玨:「怎麼樣,我比你有江湖經驗吧!」

  知客僧在黑影裹,也沒有仔細打量這兩個孩子。

  他隨便走著領他們走入西邊禪院,打開一間破舊的淨室,點燃了室內油燈,把二人讓進去,室中蛛網塵封,昏暗無比。

  知客僧就燈下向他們仔細望去,突然失聲叫道:「啊呀!原來是兩位練有內功基礎的小俠士,小僧倒失禮了。」

  杜玨也已發覺這位知客和尚步履十分矯健。知客僧堆下笑臉,請問他們的姓名和師承。

  杜玨知道無法掩飾,朗聲答道:「我乃峨嵋派下弟子杜玨,這位姑娘是武當玄風道長高足,她姓張……」

  曉霞載住他的話題道:「杜玨,夠了,不要往下說了。」她不願把她的芳名,隨便告訴給不相干的和尚。

  知客彌明卻似並不因為他們是兩大正派門下而改變態度,仍然隨口答道:「那小施主們都是正派高足了。假如兩位不懂武學,倒沒什麼關係,小施主們年紀尚小,不悉江湖兇險,小僧斗膽說句話,今夜敞寺正有一場意外糾紛,無論夜中敝寺發生什麼事,或什麼響動,希望小施主們安靜就寢,不要過問。」

  曉霞冷笑道:「倘若讓我們知道是什麼事,也許能替你們伸手管管呢!」

  知客彌明仍然以輕視的目光,瞟瞟曉霞,忍耐著回答道:「今夜就是敞寺全體僧侶生死存亡的關頭,這只是我們自己的事,任憑小施主們豪俠仗義,也不敢勞動二位。」

  杜玨急急問道:「大和尚,排難解紛,乃武林人的義氣本色,你何妨告訴我們,倘有用得著在下等幫助之處,我們絕不坐視。」

  知客彌明合十宣了一聲佛號,道:「若是貴兩派上輩人物來此,小僧自然不便相瞞,小施主們年紀尚輕,不必牽涉進這一淌渾水裹面去。」

  曉霞有些不服,大聲叱道:「這是我們自願多管閒事,你又何必掩掩藏藏!」

  杜玨怕曉霞得罪了和尚,以溫和口氣道:「大和尚身在佛門,貴寺清淨禪林,與世無爭,怎麼又會惹了什麼禍事?這更使在下心中疑惑不解了。」

  彌明又苦笑了笑,道:「待貧僧先把素齋取來,然後再為奉告。」

  知客走後,杜玨埋怨道:「曉霞,你性子太急,說出話來也使人難堪,這知客和尚目光純正,他不願我們插手寺裹之事,也是一番好意。」

  曉霞卻嗔道:「杜玨,你管得著我,我是看不慣那和尚輕視人的樣子!」

  說時,知客彌明帶了個小沙彌,送來一條盤素齋。

  彌明又說聲:「簡慢!」就待抽身退出。

  曉霞卻嬌聲喝道:「回來,你寺裹究竟出了什麼事?怎不說給我們聽聽?」

  知客彌明嘆息了一聲,停下腳步道:「敞寺方丈超然大師,兩位小施主想必也知悉他的名號。」

  超然大師號稱江左三絕之首,杜玨等也曾聽長輩們談及過,不過不曉得他駐錫虎丘淨土寺而已。

  超然大師年已古稀,功力卓絕,乃天目拙叟晚年的得意弟子,禪功精湛,與世無爭,從不參與武林恩怨紛爭。

  曉霞狂態稍斂,嬌笑道:「超然大師麼?他也去過武當真武觀,可是我沒見過他。」

  杜玨心說:「超然大師四十年前,即已名滿江南,你和我一般大,那時你還沒出生世上呢!」杜玨口裹卻應道:「超然前輩,江左三絕,在下聞名已久了。」

  曉霞又天真地問道:「和尚,你說話何必吞吞吐吐,以超然大師的聲名和功力,誰還敢來找他的麻煩?這就奇了!」

  知客彌陰搖搖頭道:「四十年來,敞寺與人無爭,各方各派的好手,也從沒人來過虎丘山,只為家師二十年前偶然在運河地面,得了一件異寶,當時原無一人知悉,不知何故近來突然傳遍江湖,惹得許多魔頭,都來敞寺尋事……」

  第十四章

  杜玨問道:「超然大師所得的又是什麼異寶?」

  知客彌明苦笑了笑,搖搖頭道:「小施主初涉江湖,這些不問也罷!」

  杜玨見人家不肯明說,即不再追問,曉霞卻冷笑道:「大和尚太多心了,我們都是名門正派,又豈能強奪令師的寶物?何必掩掩藏藏,說不定我們還能略助貴寺一臂之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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