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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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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蘭也望見巢湖,波平浪靜,毫無紫金蛟的影子,奇怪問龍淵,道:「龍哥哥,怎的看不見惡蛟出現嘛?」龍淵莞爾一笑,心想:「我怎麼知道。」嘴上卻說道:「這蛟出現,大約有一定時辰,現在怕還未到吧!」風蘭追了一句:「是什麼時候才出來啊?」這問題龍淵可真的不知,方想照實回答,突聞得左側林內,枝葉簌簌作響。 心中一動,疾捷一掠,穿林過隙,奔到那發聲處一看,觸目處,樹上橫技間,竟吊著一人。 那人想是有心上吊,但上吊的滋味,可不好受,故此,在去死刹那,手足不由亂顫,一旁樹葉,因此便發出輕微不斷的聲響。 龍淵目光一掃。瞬息間,功集一指,抖手一彈,丈外吊人麻繩,應指而斷。 風蘭這時掠來,見狀「哎啊」未叫出口,龍淵雙臂一張,已將那人接住,放在地上。 龍淵迅速運掌,在那人胸前一陣揉搓,隨後抓起來,在背上一拍,「哇」的一聲,那人吐出一口濃痰,回過氣來。 風蘭在一邊睜大兩雙水汪汪眼睛看著,對龍淵救人手法之快捷靈敏,又佩又奇,皆因,适才那一彈指,到如今她還在驚訝,怎會將一根那遠的麻繩彈斷。 像這種功力,風蘭曾有耳聞,但確也曉得,若練成這種「彈指神通」,非五十多年以上的純功不可。 目今,放眼江猢,僅審一位跛丐,傳曾習之,卻也不見得能彈這遠,力達丈外。 這龍淵年方及冠,竟具此不可思議之功力,豈非奇而又奇? 那人上吊不久,經龍淵推官過穴,已然回醒,除卻脖子上繩痕宛然,喉部疼痛之外,已與常人無異。 故此他睜目一看,見自己未死,身邊站著位奇醜少年,與一位美如仙女一般的少女,心裡明白,這條命是被人家救的。 於是,他翻身跪倒,叩頭道謝,道:「小人承二位恩人救活?」龍淵一把將那人拉起,阻他叩謝,道:「些許小事,舉手之勞,兄台何足掛齒,只不知何事為難,竟出此下策,若能見告,在下不才,定當薄盡綿力!」那人被拉站起,聞言心中感激無已,但看著龍淵一臉病容,一身穿著,長歎一聲,道:「恩公心意,小人萬分感謝,只是……唉……!」言下之意,大有不言也罷,說來徒亂人意而已之概。 風蘭性子急,最不耐看人家吞吞吐吐,見狀一氣,嗔聲道:「你這人怎麼啦!有什麼難事,說出來聽聽,就不行嗎?」龍淵怕風蘭之言,刺激著人家,又想尋死,忙柔聲勸說道:「別急,別急,兄台先坐下休息一會,有難處不防說出來,大家商量商量,即便幫不上忙,代兄台想個主意,還總是可以的!」 那人見龍淵語態誠摯,依言坐在一塊青石頭上,望了望風蘭,卻對龍淵說出了一番遭遇。 原來那人姓王,名敬實,乃是個老誠的商人,在這夏圖鎮上,開了家糧棧,平日販買糧食,有時將棧房,租借給別家,作存放糧米之用。 數月之前,巢湖裡出了蛟龍,每日午夜,上岸殺害人畜,鬧得湖濱居民,非死即逃,多不敢再呆在湖邊家裡,妄送性命。 這些人,多半是貧苦漁夫,樸實農人,家中雖不致貧無立錐之地,卻都無多大積蓄。 這一次逃難,初時尚有錢過活,日子一久,積蓄耗光,又不敢回家,卻不得不設法生活。 其中有些農人,平日與王敬實有過交易往來,深知他慷慨豪爽,樂於助人,便來與他商借糧米,立契將來加倍奉還。 王敬實見人家窮困無助,善心觸動,便答應了他們的要求。 那知,善門難升,這消息一傳出去,一干不識的農人漁夫,接踵而至,聲音甘願按此方法,借支糧食。 王敬實自己的本錢不大,存糧也極有限,只是因數代經營此業,祖傳的倉房頗多,倉房裡囤積著糧食,卻不是他的。 不過,王敬實細一盤算,覺得這辦法雖然有點冒險,卻還是划算,一來可以救人,二來,日後等太平時加倍收糧,確也並不虧本。 因此之故,他便出頭找一家最大的存主商量,是否也願意作這生意。 那位存主,先時到也慷慨,不過是怕麻煩,不願親自料理,他囑咐王敬實,全權辦理,只要是附近災民,願立字據,便可以如數借出。 王敬實心中大喜,回去開了倉棧,辦理手續,不到幾天,便搶借一空。 誰料想,那存主別有用心,等王敬實將字據送去之時,竟不認帳,硬說王敬實盜賣他的糧食,非要他如數償還不可。 王敬實一聽之下,恍如是聞晴天響雷,只驚得面無人色,皆因那數千斤糧米,別說目下在糧價上漲數倍時,便在平時,亦無此能力賠補,何況,他自己存糧,也早已借光了呢?王敬實左思右想都是絕路,與其吃官司坐牢而死,到不如自盡痛快,故此,當債主一再緊逼之下,竟然真跑到這土山上來,上吊尋死了。 風蘭聽罷頓時粉臉變色,一跺粉靴,嗔道:「喂,你通通告訴我,這是什麼人如此沒心沒肝,今晚我就去殺了他,看他還問你要糧不要!」王敬實聞言一怔,心說:「這姑娘是幹什麼的,這什麼凶,開口就要殺人,你、你能嗎?」他可是真不相信,嬌滴滴的風蘭,真有這種殺人的膽量與本領。 龍淵見他不但老實,且還有些俠義之風,略一思索,笑著先勸風蘭,道:「蘭妹何須要與利欲俗人,一般見識!他既然要錢,給他點銀子不就結了嗎?」風蘭與龍淵半月相處,不但深深瞭解他的為人,處處為別人著想,仁義寬厚,同時,也不免受到陶冶,稍稍改變了若干世事看法。 故此,她聞言不但未再發作,反而接口問道,「你那來這麼多錢哪?」龍淵展顏一笑,道:「蘭妹過去不聞我攜帶珠寶,做何用途嗎?現在我告訴你,我攜帶目的,也正是為此。」風蘭憶起半月前,故意嚴厲追問龍淵之事,「嗤」的一笑,旋又白眼相加,不通道:「你騙鬼,我就不信你是神仙,能預先算出今天這事!」龍淵哈哈大笑,風蘭佯嗔跺腳,追問道:「笑什麼?笑什麼?我不信就是不信。」龍淵見狀,長笑更厲,氣得風蘭,跑過去不依,舉手要打,方才令他止笑,解釋道:「蘭妹,我雖然不會預卜先知,卻曉得江湖之上,必有甚多用錢的地方,如今王老闆為救別人,反害自己,我等豈能不助……」 王敬實在一旁察顏觀色,從二人語氣中聽出,二人均有意相助還債。 心中大喜,「噗通」跪倒,叩頭道:「恩公高義,王敬實感激不盡……」龍淵忙將他扶起,顏色一整,道:「王老闆,在下為你還債,可有一個條件……」王敬實會錯意思,只當龍淵也像他一樣,意有圖利,不等龍淵說完,便即插言道:「恩公放心,王敬實決非無義之徒,恩公但能為小人解此圍,他年定當加倍奉還。」龍淵微微一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想合夥與王老闆做個生意,不知王老闆肯不肯答應!」風蘭在一旁納悶,不知他掏啥鬼,正想動問,卻聽龍淵又遭:「适才在下考慮,王老闆借糧立據之法,雖然冒險,想那受惠之人,必不會忘恩耍賴,日後稍有辦法,亦會加倍奉還。在下珠寶頗豐,卻毫無用途,今付於你,攜去大城變賣,以錢購糧,運返此處。一者可以還債,二者所剩借于災民,一年之後,但能巢湖蛟死,地方太平,民返其業,你我豈非亦可同獲薄利?」 風蘭可真不懂,龍淵怎一時忽變得斤斤計較起利潤來了?她想開口,卻又被龍淵的眼色止住,無奈只得暫時悶在肚子裡。 王敬實可有些不信自己的耳朵,世上竟有這種人,比他還傻,他一時怔視著龍淵出神,不知答應好,還是不答應好!龍淵心知口說無憑,便道:「王老闆如已復原,請隨在下往客棧一行如何?」王敬實怔怔的站起身來,點頭答應,心中卻還有嘀咕,猜度龍淵之言,是真是假。 不過,到底他還是止不住好奇,跟隨著龍淵兩人,返回鎮去。 此際,天已入晚,街道上災民處處隨地坐臥,情況更加淒慘。 三人入店,龍淵即取出一個革囊,倒出一堆金子,與珠光耀目的珍寶。 王敬實一生也未見過這麼多寶貝,頓時驚得怔住,好半天揉揉眼睛,認清金珠無誤,方才有些信了。 龍淵數也不數,通通又裝人革囊,遞將過去,道:「這一些,大約能值幾萬銀子,王老闆你拿去自由運用吧!」王老闆可傻了眼,那敢去接,呐呐道:「爺,這,這些可不止幾百萬哪,我……我……」龍淵莞爾微哂,道:「好,幾百萬就幾百萬。你拿了去,豈不可以買來更多糧食?你要曉得,這附近災民,為數甚多,少了豈能夠吃?何況,即便巢湖惡蛟,今夜即亡,百姓家業房舍,用具都已損壞,又豈能立時生產?故此,即使糧物不缺,百姓亦必缺少用器。你現將此物拿走,一方面購糧施借,另方面,亦不妨借出現金,容他們購買器具,如此,用器不缺,吃食無匱,農人始可種田,漁夫方可捕魚,而你我方有收賬取利可能啊!」 這一席話,果有道理,但王敬實忠義篤厚,仍不敢貿然受此巨金。 龍淵譬解再三,王敬實驚異稍煞,方恍悟言道:「大爺菩薩心腸,立意為一方民眾,解救疾苦,那裡是想圖利。今既看得起我,王敬實豈能推辭!從今以後,我王敬實當本大爺心意,為大爺完此心願,若有二心,天誅地減,五雷擊頂!」 龍淵見狀,心中大喜,輕拍王敬實肩背,笑道:「王兄仁厚無欺,心慈任俠,兄弟無限敬佩。實面面相告,這麼做實得吾心,從今而後,但願王兄能放手作去,只間耕耘,不問收穫,義之所在,利所不計,唯須做到,妙無痕跡方好!」 王敬實諾諾以應,突然想起,尚不知龍淵姓名來歷,忙即詢問,龍淵乃以龍淩雲三字回答,致於來歷行蹤,則道:「我與好友二人,漫遊至此,並無一定住所行址,王兄但本無愧初衷,放手去作,小弟便不過問,將來暇時,或再前來,王兄切不可念念於懷。」 王敬實聽了雖然驚奇,卻知此人,已不可以常理度測,所謂「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奇醜的龍淩雲,可正是奇人之奇了! 龍淵與他再談數話,見天已不早,便送他出室。臨別,王敬實方才想起,道:「小人世居此地,店名利民糧棧行,大爺明日無事,請到鎮右店中,讓小人作東,略申謝忱,稍盡地主之誼如何?」 龍淵推卻道:「兄弟明日有事,一早或即起行,作東之事請免,下次來時,再行叨擾吧。」王敬實一聽,恩人不但如此信託,竟還要水酒都不擾他,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難過。忍不住淚光瑩眸,激動不已,但回心一想,這等奇人必有奇行,便不再堅請,立即跪倒叩別道:「恩人大德,萬家生佛,奇人奇行,小人不再言謝,惟祝上天保佑恩公吧!」 說罷,也不等龍淵回答,逕自爬起身來,扭頭而去。 龍淵看在眼裡,暗暗點頭,心中快慰,識人無差,知道他此去必然出盡全力,代替自己濟救災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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