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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青風道長看透了生死,心情反而平靜下來。心想:這是哪個山嶺上的岩洞?大洞中石壁上所畫的是什麼圖形?他又一次觀察了洞口的景物,發覺下臨深淵的地方,就是自己采藥所進入的那條幽谷,一下想起,自己所在的洞口,不就是自己在入谷後,所看見一座淩空伸出來的像豹頭虎口的巨岩嗎?想不到這麼一塊驚險的懸石下面,竟然有一個奇妙的岩洞能下通到幽谷中一面石壁的下面,要是自己武功還在,躍出那個朝天的岩洞口,根本不是什麼難事,這個岩洞,無疑便是自己極好的隱居地。現在,它卻成了自己的墳墓,死後能葬在這麼一個大墳墓中,也勝似王侯了!他不由苦笑起來。於是站了起身,打算步下那道石階,看看大洞四周壁上的圖形。

  當他快走完石階時,又發現洞口內一側的石壁,有一個似睡房樣的石室,室內靠壁的一邊,有一張石床,床上儼然坐了一個人似的。剛才奔上洞口不知是無暇顧及,還是沒有看見,現在回身下石階時卻看見了。他又怔了一下:莫非窒內床上所坐著的是這岩洞的主人?怎麼自己奔上來時他沒有開聲發問?他睡著了?還是不理會自己?看看自己有什麼不良的行為了要是這樣,他卻是一個十分冷靜的高人了,武功一定極好。一般的武林高手,不可能這樣,必定會大聲喝問自己。跟著,青風道長又很快地判斷:憑他豐富的江湖經驗,室內石床上的人不是一個活人,要不是一個坐化了的屍體,那就是一尊石雕的人像。不管他是死人也好,活人也好,人像也好,自己不能不看個明白。青風道長原是一位武林高手,膽量比一般人大得多了;於是轉身步入石壁中的石室。這個石室,沒門,也沒有什麼應用的傢俱,只有一張可供人坐臥的石床而已,說它是洞口彎一個大方龕來得適當些。

  借著洞口射進來的光線,青風道長看清楚了石床上的人。他的判斷沒有錯,是一個靠壁而盤坐的死人,而且已死去多年了,成了一副白骨森森的骷髏。就是他下身所蓋的一張被單,也積塵寸許,石床和室內地面上,更是滿布積塵。青風道長看得心中愕然,不知是那一位隱士,在這裡悄然與世長辭,至今無人埋葬。自己的今後,又何嘗不與他一樣?他還有我這麼一個人來瞻望,而我今後又有誰來看我?

  他不由對這位不知姓名的隱士起了同情之心,心想:我既然不幸來到了這裡,也算與這位高人隱士有緣,不如想辦法埋葬了他的骸骨,令他安心於九泉之下,積些陰德也好。

  於是青風道長朝他長揖而跪拜,行三跪九叩之大禮,以示自己對這位隱士高人的敬重和虔誠。他下跪叩拜時,由於衣袖和長袍掃去了地面上的一道積塵,於是發現了地面平坦的岩石上,竟然刻有兩行淺淺細小的字。他一下又驚訝了?難過是這位逝去的前輩留下的遺言?這位前輩也真是,有遺言刻在牆壁上不好?不叫人一下看見了?怎麼刻在地面上的?而且還刻得極淺極細小,為積塵所蓋看不見。要不是自己下拜叩頭,掃去了一些積塵,又怎能看見?日子一久,自己在這室內走來踩去,不將它踩磨去了?青風道人想知道這前輩留下的是什麼遺言,便小心翼翼用手輕輕掃開了積塵,點燃火熠子觀看。不是兩行小字,而是幾行,有些字已模糊不清楚了,是這樣寫著:「餘遭奸人所害,滿門抄斬,遠避這裡。幸得奇書一部,練成了一身絕學。但余天年已盡,空有絕學又如何?上不能報國除奸侫,下不能為民殺兇殘。汝能到此,可算有緣。余將奇書及餘所學心得,一併贈汝,望汝能代余完成心願。只要汝能埋葬余體于石床之中……」

  以後的一些字,已看不清楚了,只看到最後的兩句:「不可冒進,切記。」

  青風道長看得既驚又喜,可是中間的幾句話模糊不清,不知奇書藏於何處。這間不大的石堂,一覽無遺,四面上下,都是岩石,又沒有任何箱籠,奇書和這位前輩的心得,不可能藏在這石室中。既然前輩叫自己將他埋葬于石床中,自己先就照他的遺言辦好了,奇書以後慢慢尋找不遲,應先令他安心才是。青風道人雖然左臂手骨折裂,不能動,但右臂仍有力。何況他經過一年多的風雨磨練,從沒間斷的日夜暗練內功,集蓄著一點點的真氣,不似一般的文弱之人毫無內力。他先用嘴用右手撕下身上的幾塊布條,包紮骨折之處,然後吊在自己的脖肩之上。武林中人,對這樣的斷腿折臂,很會處理的。然後他掏出懷中的一些跌打刀傷丸服下。便站起來向石床上的前輩單掌稽首說:「晚輩遵照前輩的吩咐而辦,現移動貴體,望前輩見諒。」

  他先慢慢地揭開被單,可是一揭之下,被單早已風化,一揭便爛。他原想將被單揭下來,鋪在地上,然後擺上骸骨的。現在被單已根本不能用了,他便將自己身上的長袍脫下來,鋪平在室內的一角,小心謹慎地將骸骨依次一塊塊擺放在上面。

  石床表面是由兩塊平滑的石板合成,重量不輕。青風道長花了不少時間和費了好大的氣力,才能將一塊石板慢慢移開,斜斜放下,靠石床一側擺放好。當他擺放好後,已是渾身大汗了,不得不停手休息一會。他原以為只要將石板搬開,這石床的中間必定是空的,將前輩的遺骸擺放好在石床中間,再蓋上石板便行了。現在一看,石板之下也是堆砌好的岩石,並不是空心的。看來只有將石床中間堆砌好的石塊全搬開,才能擺下前輩的遺骸。

  青風道長在休息時,吃了一些自己所帶的乾糧,飲了皮囊中的兩口水。他每次進山采藥,都帶足了三、四天的乾糧,以防不測。因為進入深山老林中采藥,往往不可能當天回家,有時遇上雷雨天氣,山洪暴發,不得不在野外停留兩三天。有時不幸在翻山越嶺時受了傷,更不能及時回家,需要找一處岩洞、破廟住宿,等傷口略為好時,可以行動,才能回家。

  現在,他知道這三、四天的糧食珍貴異常,不敢多吃,只吃一點點,希望能延長十天半個月,看看這十天半個月內,能不能有辦法走出這岩洞。他感到這位逝去的前輩,既然能來到這岩洞裡,也一定能走出去。可能在他的奇書中,會有一個出岩洞的方法,要不他怎麼出入?用那朝天洞口出入?除非這位前輩也是一位身輕如燕的武林上乘高手,才可以辦得到。休息過後,青風道長便動手搬挖石床中的石塊了。幸好中間的石塊,不是外壁用石灰和石塊建成,只是略帶一些石灰疊堆起來,不難將它們搬開。他快搬到見底了,突然發現石堆有一個金屬的小盒子,不由怔了怔。這小盒子不大,只能裝一些名貴的珠寶之類,不可能盛有什麼奇書的,是這位逝去的前輩有意收藏在這裡,還是無意遺落在這亂石堆的?它要是裡面裝的是珍寶,自己要來又有何用?就算它價值連城,這時也不及自己布袋中的一塊乾糧那麼珍貴。

  他是武當派的高手,也是出家修道之人,對世上的什麼奇珍異寶不屑一顧。他只將武學的秘芨當成奇珍異寶,對金銀珠寶沒半點貪念,吃飽穿暖已足夠了。對待錢財,他是知足的,不像某些人視財如命,追求榮華富貴,講求享受。他追求的是上乘的武功。而現在,他連上乘的武功也不大去追求了,年過半百,就算獲得了上乘武功的秘芨,恐伯他沒有練得成,就像這位逝去的前蜚,天年已近,空有一身的武學,又有何用?上不能報國除奸佞,下不能為民殺兇殘,還不是悄然老死於岩洞裡?

  所以青風道長對這個金屬的小盒一點也不看重,隨便放在石床上另一塊還沒有轉動的大石板上,繼續清理石床中的石塊,誰知他剛將一塊石頭搬上來時,一下不小心,將那個小鐵盒碰翻掉了下來,「咣啷」一聲,小鐵盒竟然跌開了裡面滾出一個小瓷瓶來,同時還有一張字條。青風道長又驚訝起來,忙拾起字條。這是一白絹布,質料上乘,絹上寫著這麼幾句話:「汝與餘有緣,小瓶內是餘多年來特製練成創『奪天回力金沙丹』五粒,服下一粒,能醫內外重傷,增添汝之功力。切記,有事只能服一粒,迄氣調息一柱香的時間,便見功效。多服一粒,輕者心血亂湧、意亂神迷;重側經脈逆生,慎之,重之。」

  這下青風道長驚喜了,這小瓷瓶的藥丸的確勝過價值連城的珠寶。他大喜而拜:「多謝前輩之厚賜。」

  便拾起小瓷瓶,用衣袖抹淨瓷瓶上的灰塵,拔開瓶塞,小心倒了一粒金沙丹出來。這粒小小的金沙丹,異香撲鼻,顏色金光閃耀。他立刻送入口中服下,將瓷瓶塞好,鄭重地放入懷中,然後盤腿靠壁坐下,運氣調息。半柱香的功夫,他便感到有一股的暖流,從丹田升起,流遍體內的十二經脈,同時更感到有一股不可控制的真氣,在衝擊自己任、督兩脈給封了的玄關。這時,青風道長渾身發熱發燙,心血如浪如潮,他過去不單是學劍的高手,也算是內功的大師,知道這是自己的最重要的關鍵時刻,立刻凝神靜氣,不敢胡思亂想,收斂心神,如泰山崩於前而不驚,似刀劍加頸而不變色,忍受心血翻湧的難受,真氣衝擊的痛苦。這正是風雲集會,水火相容來臨的預兆。

  猛然,他感到全身一震,心血欲噴,肌肉要裂。刹那間,渾身舒服,真氣在全身流動,精神大振。他已感到那藥丸不可思議的藥力,在剛才運氣調息之中,已衝開了自己身上任、督兩脈的玄關。就像原來暢通的河道,給人堵塞起來,無法流動;現在衝開了堵塞河道的堤壩,河水又暢通了,恢復了以往的流暢。原先被困在奇經八脈中的真氣,流入十二經脈中,散佈在全身三百多個穴位上,從此生生息息、迴圈不斷地流動,令他以往被廢了的功力,又恢復過來了。他一躍而起,宛如蒼鷹展翅,幾乎摸到了頭頂上的岩石,在飄落下來時,他真不敢相信自己已恢復了原有的功力和武功。他試提剛才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搬動的那塊石床上的大石板,一提之下,果然毫不費勁便提了起來。

  這位前輩所練的奪天回力金沙丹,真是世上罕有的神丹,果然名副其實,有回天之力,一粒小小的金沙丹,就有如此的功效,怪不得前輩叫我切記不可多服了。

  青風道長大喜,再次叩謝那位前輩的骸骨,同時也將石床中間的石頭全部清了出來,將前輩的骸骨,細心地一塊塊地照原樣擺撥在石床中間,然後將一些細的石頭堆放在遺骸的四周,一些大塊的石塊,也給他用掌力震碎拍裂,有的成為了細沙、石粉。將骸骨完全埋葬好後,再蓋上一塊大石板,恢復了石床的原樣。

  事畢之後,他又恭恭敬敬在石床前行三跪九叩的大禮,說:「晚輩青風蒙前輩的厚愛,贈賜神丹,得以恢復以往的功力,不啻如晚輩的再生父母,此情此恩,晚輩永世難忘。晚輩現對前輩的英靈和天地發誓:前輩生前『上報國除奸佞,下為民殺兇殘』的心願,晚輩傾全力去實現,以報前輩之慰。」

  行完三跪九叩的大禮後,青風道長一下想起前輩在遺言中,有什麼一部奇書和心得賜與自己。可是遺書在哪裡?現在這個石室,空空如也,不可能是收藏奇書的地方。現在他的目光,也恢復了以往的敏銳,聽力也十分的靈敏。他再次細心觀察石室的每一處石壁,也沒有發現人工修整、打鑿和不同的地方,這就說明奇書不可能藏在這室內的石壁中。最後,他不由將目光落在那個小小的鐵盒子上了。看來這個小鐵盒也不可能有什麼奇書和心得。但仍不放心,將鐵盒拿起來觀察,鐵盒中除了那一瓶裝有奪天回力的金沙丹和絹字條外,再也沒有任何的東西,同時也沒有夾層。

  青風道長暗想:前輩的的奇書藏在什麼地方?這是一部什麼奇書的?可惜在地面上所留下的遺告,有一段模糊看不清楚。想到這裡,他又再次細心地觀看地面上刻著的遺言,想從上下不接的句子中揣摩出原有的話來。

  現在他再也不急於走出岩洞了,以他現有的功夫,要躍出那口個朝天的岩洞口,已不是什麼困難的事。他現在要找尋的是那一部奇書和前輩的心得,只有這樣,才能實現自己的誓言,完成前輩的心願。憑自己原確的武功,不但不敵給武林人士開了一個大玩笑的慕容家的癡兒和青衣狐狸莫紋,也不敵點蒼、昆侖、少林、丐幫的掌門人,就連自己的師兄青松道長也打不過。何況江湖上的的奇人異士不少,長白山的人魔星君,漠北異丐吳影兒、梵淨山的水中仙子等人,自己也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的對手。

  青風道長不想與他們任何一個人為故,但卻想到,一旦他們知道自已已恢復了原有的功力和武功,不來追殺自己?單單是武當一派,就首先不會放過了自己,要重新廢去自己的武功,自己又怎樣去完成前輩的心願?說不定前輩所要剷除的奸佞,所要殺的兇殘之人,不是朝廷東、西兩廠的絕頂高手,恐怕也是一些深藏不露的奸雄,要不前輩就不會躲藏在岩洞中苦練奇書中的絕學了。

  青風道長細心觀看地面上前輩留下的遺言,而且又有不少字,給自已搬動石塊、掌碎岩石擦去了,這些遺言,由於他剛才看過,所以在零星的字句中可以接得起來。這又啟發了他去揣摩、猜想整個句子了。那些模糊不清的遺言中有一些不完整的句子,其中有「石壁」、「太……門」、「後去」、「經脈」等等綽字單詞。他是一位有豐富經驗的半百老人,在學武當派的一些武功秘芨時,也常常碰到一些被蟲蛀過了的句語和字眼,因而也要猜想才能猜出其中的意思來。他的一些同門師兄弟看不出來,他卻領會到了。所以他才成了武當派的第二號人物,曾一度接任掌門人一職。別的他不算聰明,但在學武上,卻有他聰明過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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