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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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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十八在客棧中足足睡了一個上午,現在這麼早,只不過酉時才過,戍時來臨,哪裡睡得著?他想到船上走走,找船家聊天,但又覺得自已夜裡上船,對船是非常的陌生,船又是在風浪中航行,萬一自己腳步不穩,碰翻了船上的東西,就不好辦了。何況言語不通,就是和船家聊天,恐怕也聽不懂。看來,只有呆在這艙房裡過一夜再說。 聶十八覺得無事可做,只好在床上練鬼影俠丐吳三叔教他的運氣調息法。他仍然不知道這是一門正派的上乘內功法,易學難達高境,進展緩慢,就是練一二年,似乎不見成效,但若練上四五年,其效便漸漸顯露出來,能高來高去,身輕如燕,縱躍自如,一旦達到高境,其輕如雲煙、其速如風馳,傾刻之間,可去百里之遙。山西龍門薛家寨的內功,與武林中各門各派內功顯著不同之處,就是運氣藏於五臟六腑之中,減輕體重,能騰空而升,就如空中的鷹雀一樣,藏氣於氣囊中;也如水中的滑魚一般,浮沉隨意,從而使薛家的幻影魔掌神功獨步武林,為輕功中的上上乘,施展起來,其快如電,恍如幻影魔魂,一閃而逝,一般人根本難以察覺他的去來,正如武林人士所說的,來去無蹤影。要是有了這一門絕技,就是武功不敵對手,但要逃走,更是綽綽有餘。聶十八在鄂中與鬼影俠丐吳三分手之後,每一夜臨睡時,都練這一門內功。這門內功與其他門派內功練法更有明顯的不同,它不是盤腿而坐、閉目養神、手掌朝天、暗遠真氣行走全身,而是側身而臥,集氣于丹田,散於四肢,別人看起來,他好像睡著了一樣,根本看不出是在練功。 鬼影俠丐所以將這門內功暗傳給聶十八,除了見聶十八練自己的兔子十八跑,內力不濟,無法發揮最後六招的威力外,更主要的是見聶十八長年累月在深山老林中奔走,練就了一身很不錯的體魄,反應靈敏,這是練本門內功最好的基礎。當然聶十八人品之純,道德之高,也促使了鬼影俠丐將薛家獨門武功傳授給他的決心。 鬼影俠丐在這方面來說,其品德可以說在武林是極少有的。那怕是中原武林的九大名門正派,如少林、武當,以及武林中四大武林世家,本門的武功秘芨,絕不輕易外傳,尤其是本門的絕技,不是本門的接班人,更不傳授。鬼影俠丐就不同了,不將武功據為本門派私有。他著眼造就武林中的新秀,無私地傳了出去,使武林多添俠義、正氣之人。當然,他不會是亂傳,首先看中人品、道德的高尚、心地的仁愛、寬容,再其次才看中他的根基與才智。聶十八剛好三者都具備,這真是人世間不可多得的一塊良質美玉,鬼影俠丐又怎麼不喜愛?鬼影俠丐何嘗不想將聶十八收為自己的弟子?一來聶十八一心要趕去嶺南,完成賀鏢師臨死亡托;二來鬼影俠丐還想多觀察聶十八一段日子,看看他是不是臨危不懼,見義勇為,所以一直悄悄跟蹤聶十八來到漢口鎮,看到他為了他人的安全,以智和勇,打死打傷了洪湖四把刀。鬼影俠丐看得大為滿意,悄然上了穆家大船,打算正式向聶十八提出來。正所謂「機不可失,時不再遇」,鬼影俠丐由於這樣一再拖延,沒抓緊機會,一位神秘而又武功奇高的黑衣老者闖了進來,從此錯過了收聶十八為弟子的機會。 這些事,聶十八是渾然不知的,也像他學這一門內功法,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感到自己勞累了後,臥床練這種呼吸法,竟能很快恢復過來,十分驚喜。所以他每走一天路後,投宿時都練,就是在穆家大船上,也沒有斷過。習慣成自然,後來就是他一時忘記了練,而他體內的氣息,在他一躺下時,自然而然自行運作起來,不用他有意去練了。所以別人休息睡覺就是休息睡覺,而聶十八卻在練一回內功,即是睡覺,也是練功,從沒間歇過。三四個月來,他不知不覺練成了一股微弱真氣在體內轉動,從而增添了聶十八的內力。他總感到,一睡醒過來,精神大振,那怕昨天怎麼疲勞,都消失得乾乾淨淨。他渾然不知道自己的內力比以前增強了,腳步比以往輕快多了,聽覺和視覺都比以往靈敏了。所以他和肖郎一同趕路時,雖然沒學過輕功,卻能緊緊跟隨肖郎的身後,肖郎是七煞劍門的劍手,無疑是武林中的一般高手,同時他還暗暗有意試探聶十八的虛實,抖展輕功行走,見聶十八居然能緊緊跟隨而來,沒離開五步之遠。只是走到後來,聶十八才感到走累了,需要坐下來休息。可是第二天,聶十八精神完全恢復過來,一天走一百多裡,不單能與肖郎並肩而行,而且也不見累,又令肖郎大為驚訝,暗想:這小子怎麼了?看來他的內勁不錯呵!他哪裡知道聶十八昨夜練了薛家的內功,不但精神全部恢復過來,而且還更有精神,要是長久這樣趕路,聶十八極有可能將這個七煞劍門的劍手拋在身後了。 當然,聶十八身體內這一股微弱的真氣,作為一流上乘的高手看來,簡直不值一提,宛如小孩子初學走路,無法與之相比,相對一般人來說,聶十八已成了他們心目中的大力士,走路勝過騎馬,聶十八可以輕易舉起兩百斤的大石,翻山越嶺,不知勞累,異乎常人。 聶十八在艙房中臥床假眠,側身運氣練功。這時他體內的真氣,足可以使他在這夜深人靜的航行中,聽到兩岸的犬吠雞啼之聲,知道兩岸不遠有沒有村落;至於船上人的走動和談話聲在風浪中更是聽得清清楚楚。他聽到肖大哥與船家的談話聲但所說的是廣東話,他一句也聽不懂,也聽到肖大哥跟隨船家下艙去看貨物。 聶十八暗暗納悶:肖大哥不是獵人麼?不是帶自己去廣州的麼?他怎麼有貨物了?這些貨還堆滿一船艙。這些貨是肖大哥的?還是他為朋友帶的?不過他上船時,看到肖大哥對船家的態度和神氣,伊然好像一個大老闆似的,對船家揮來喝去,毫不尊重別人,令他也看不順眼了。會不會是山鳳姐姐的父母因為這樣而看肖大哥不順眼,才不願把女兒嫁給他?要是這樣,自己該怎麼勸肖大哥才好? 但不管怎樣,肖大哥還是聽山鳳姐姐的話,一路上關心照顧自己,因而儘管有點看肖郎不順眼,但聶十八從心裡還是感激肖郎。他感到山鳳姐姬和肖大哥對自己那麼好,那麼關心,自己不去幫助他們結成一對,似乎對不起他們。 聶十八也從船上的腳步聲和說話聲中,判斷出這條船上一共有五個人,一個是拿舵的船老大,一個是燒水煮飯的中年婦女。其他三個都是身強力壯的男子漢,加上自己和肖大哥,共有七人。船上五個人互相之間的關係,聶十八就弄不清楚了。 聶十八對坐船不會感到不習慣,但對這條船卻感到異常的陌生,使他不禁想起了在穆家大船上的一段日子來。在穆家大船上,他比在自已的家裡還更舒適和歡樂,尤其是大橋灣戰後,沒有人來找麻煩,他跟穆老爹飲酒談話,更多的時間是幫助穆家姐妹幹活,聽婷婷帶刺兒的話,可是現在,自己一個人孤零地關在一間房子裡,因為言語不通,想出去找船家談天也不可能,當然更沒人和他飲酒了。他心想:要是我現在坐的是穆家大船就好了。 不久,聶十八在浪擊船舷聲中睡著了。當他驚醒過來時,發覺船停泊不走了,心想:船怎麼不走了?廣州不會是這麼快就到了吧?他起身望望窗外,仍是滿天星斗,而江岸上有幾盞燈火在閃耀著。作為一個深山中獵人,從星斗變化的方向可以看出是深夜了,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個時刻。他要是仍在雞公山中,正是起身煮飯,準備吃飯後進行打獵的時刻。 不久,果然天色漸漸明亮越來,他在晨霧中看出,江岸上有鱗次櫛比的房屋,但卻沒有城牆,江岸碼頭上也有人走動。這是江邊的一個小鎮,不是什麼州府城市。聶十八不明白船為什麼在這裡停泊不走,難道船家要上常購買柴草米糧麼?這不大可能。他便開門走了出去。來到船頭上,一位三十歲上下的水手回頭一看是聶十八,笑了笑問:「少爺,這麼早就起床了?不多睡?」 由於水手說的是地道的廣州話,聶十八卻聽成了「笑野,肯草走犧牲了,吳多忿嚇?」他聽得莫名其妙,不知道這水手大哥說什麼意思,睜大了眼問:「大哥,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呵!」 這位水手卻聽得懂聶十八的話。看來水上人家,尤其是穿州過府的船家,走的地方多,見的人廣,更接觸過不少官府中的人,對北方話並不陌生。嶺南人不管是北方那一州府的人,都認為他們說和話是京話,或者是官話,有的船家也不咸不淡的會說幾句,而聽得懂北方話的人也不少。凡是在官場走動的人,出外跑買賣的人,或者在江湖上走動過的人,都會說北方話或聽得懂北方話,只有一般平民百姓,尤其是女孺,聽不懂也不會說,甚至怕接近北方人。 這位中年水手聽聶十八這麼一說,不由笑了笑,用不鹹不淡的北方話說:「我是問少爺為什麼這麼早就起身了,怎麼不多睡一會的。」又說又作手勢。 聶十八對不鹹不淡的北方話基本聽懂了,說:「我睡夠了,不想睡。大哥,為什麼船停在這裡不走了?」 「少爺,你沒走過這一條水路?」 「沒有呵,這是第一次。」 「這一條水路十分不平靜。」 「不平靜?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有劫船越貨的賊人。從這裡去英德縣,有一段水路是賊人們經常出現的地方。」 聶十八一下傻了眼,問:「那怎麼辦?我們不走了?」 「少爺,不是不走,等過了辰時,天色大亮江面上來往的船多了,我們再啟航。」 「那時,賊人們就不敢來搶劫了?」 「一般來說,在大白天,江面上來往的船隻多了,有時岸上也有官兵來往巡邏,賊人們不敢在這時出現,但一早一晚,尤其是在夜裡,那就危險了。」 「大哥,你們經常走這一條水路麼?」 「我們靠這條水路為生,經常來往廣州、韶州兩府之間。」聶十八好奇地問:「你們沒碰上這劫船越貨的賊人?」 這中年水手苦笑了一下:「我卻碰上過,但這一條船卻沒有碰上過。」 聶十八奇怪了:「大哥!這話怎麼說?」 「少爺,不瞞你說,我原是走西江一條水路的,那條水路上盜賊極多,更十分兇殘,我碰上了一夥上船打劫的強人,但僥倖從水中逃出來。」 「哦?那條船呢?」 「少爺,別問了,貨給搶去,人給擄去,船也一把火燒掉了。所以我才跑來這條水路上謀生。」 「大哥,這條水路上的賊人們凶不兇殘?」 「我不大清楚,但聽人說,這條水路上,一共有三股賊人,最兇殘的一股,是從英德到清遠的這一段水路,為首的賊主叫江中鱷,劫貨殺人,強搶婦女,無所不幹,其他的兩股賊人,一般來說是劫貨而不殺人,更不殺害過往的船家。少爺,不管怎麼說,還是別碰上他們的好。」 聶十八聽了不出聲,暗想:怎麼處處都有攔路搶劫、打家劫舍的水寇山賊?這個疑問,是聶十八怎麼也想不通和回答不出來的。朱家天下,到了這時,也是腐敗不堪了,他們對平民百姓進行殘酷的政治壓迫和經濟剝削,明朝朱元璋一開國就設立了錦衣衛府,以監視各地的官府和王公大臣,看他們有什麼不法的行為。後來明成祖朱棣奪取了帝位,又設立了「東廠」,由親信太監管理,比錦衣衛的權力更大。錦衣衛、東廠、都是皇帝的耳目。鎮壓百姓的特務機構。到了明英宗時,英守重用宦官劉謹,也就是民間所稱的「劉皇帝」劉公公,又建立了「西廠」這一特務機構。這一門特務更是橫行無忌,他們除監視官吏、嚴刑拷打,一家犯罪,坐連九族。傳說江西有一富豪,在端午節做「龍舟競渡」遊戲,東、西兩廠的特務看中了他家的財富,便誣指他擅造龍舟,意圖謀反,不但抓了人殺人,所有家財一併抄了去私下瓜分,連當地官吏也不敢說。所以當時百姓一見身穿華服、騎著高頭大馬、一口京話的人,都驚慌地奔相走告,紛紛躲避,生怕是來了東、西兩廠的特務,會遭橫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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