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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怎麼樣呢?」

  「麥先生為了一隻玉如意而出了事,唉!」

  陳老先生的臉頓時黯了下來。

  「玉如意?玉如意又怎麼樣了?」

  麥姓少年壓著激動的心情。

  「事情是這洋的,二十年前的一天,李家村有一個漁民叫……李四狗,李四狗在太湖中網到了一隻小箱子,他自己打它不開,就送到麥先生這裡來了。哦!我得先告訴你,麥先生也是二十幾年以前才搬到這裡來的。他也是喜歡這裡的風景優美,而到這裡來定居。」陳姓老丈滔滔不絕地數說著:「麥先生會武,經常指導一些村子裡鄉團們的武功。」

  陳姓老上停歇下來了,麥姓少年又隨口問了。

  「你們村了裡有鄉團?」

  「不只我們。為防太湖之中的水賊,每個村子裡都組有鄉團。」陳姓老丈繼續說:「麥先生不但武功很好,他的文學更好,所以村子裡—致請求他為孩子們教學,因此,大家都叫他為『麥先生』,我家阿雄就是他的學生,哦!阿雄是我的兒子,一早就出去捕魚,時間差不多了,我看他也快要回來了。」

  他攤開手掌屏在額前遮著斜掛的太陽,眺望著水天一色的太湖,太湖就是他們的良田,太湖就是他們一家大小的衣食泉源。

  麥姓少年眼中含著晶瀅,他聚精會神的在傾聽陳老丈的敘述,有享受的感覺,有幻想的狀況……

  陳老丈見了不禁怔了一怔,他臉透歉意,他語含自責,生硬的笑著說:「對不起,小哥兒,年紀大了,精神就容易渙散,凡事也較會分心,我剛才說到哪裡了?」

  「說到請麥先生開箱子。」

  「哦!那只箱子委實難開……」陳老丈朝廣場右側望了一眼,突然改口說:「小哥兒,我們到那邊一棵樹底下坐下來慢慢談好嗎?」

  「好,好。」

  兩個人就一前一後走到廣場旁邊的一棵大樹下坐了下來。樹蔭下面正有二三塊一尺高低、尺把見方下規則的石頭放在那裡,大概是村子裡的人忙時在這裡歇足看顧場子中所曬的魚幹、蝦皮,空時來這裡納涼、閒談擺龍門陣的地方。

  陳老丈繼續說:「那只箱子委實難開,麥先生整整開了二天二夜,最後才把它給打開了。」

  「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呢?」

  姓麥的少年不得不問,他若不問,說的人就沒有精神與興致,聽的人就會感到談然無味了。

  「你說呢?」

  「金銀財寶……」

  「也差不多啦!」陳老丈笑笑說:「—不是金,二不是銀,卻是—柄翡翠玉如意。」

  「對!是翡翠玉如意,我怎麼忘了?剛剛你還說過呢!那翡翠玉如意怎麼啦?」

  麥姓少年的臉上裝得很逼真,他非但不拆穿,反而追問著,因為他想聽聽由旁人口中描述當年的情形。

  「打漁的人所需要的是能吃的米糧,能穿的衣衫,對這種東西卻是沒有多大的興趣、是以李四狗就賣給麥先生了。」陳老丈又頓了一頓,他的精神很好,他的興致也很高,隨即繼續說:「經過了二天之後,桑頭渚來了幾個陌生人,原來他們是押著李四狗來向麥先生贖回那柄玉如意的,不知聽誰所說,說那支玉如意的座架中還藏有一份武功秘笈,麥先生不肯,結果,那天夜裡就出了事。」

  真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陳老丈低頭一陣沉思,然後遲疑地說:「那天夜裡……大慨二更將盡、三更欲起了,打魚的人白天勞累,一靠到床上就像—只死豬,什麼都不知道了。」他抬頭澀然地笑一笑:「我也是一樣,正在好夢方甜的時候,我那討厭的老婆子就三呼四叫的把我給叫起來,好不容易呵!等我起來了,等我問清楚了情由,聲音已經沉寂下去了,因為我家離麥先生的居處比較近,老婆子說她聽見麥先生那邊有吆喝聲、有打鬥聲,但是,我聽不到什麼,也看不到什麼,就繼續找尋我的好夢去了。第二天一早,孩子們趕著上學,

  說是麥先生走了,麥夫人也不在了,我這才知道當天夜裡麥先生家裡出了事。」他又頓住了,臉上含有自譴的味道。

  有親切、有感慨,也有一份淡淡的落寞泛上了姓麥少年的心頭,陳老丈雖然叨叨地說了不少,但對方所說的與自己已經知道的是完全相同,別無特出!

  他們談著、談著,不知日頭已經偏西了,不知倦鳥紛紛歸了林,炊煙四起,暮色蒼茫了。麥姓少年及時驚覺下,但他似假還真,訝然說:「哎呀!糟糕,時間怎會過得這麼快,看樣子今晚我是回不去了!」

  其實,他是專程而來,原來就不想回去,欲趁夜間到他昔日的「家」去好好看看,也許會老天爺見憐,被他看出什麼蛛絲馬跡呢!

  「小哥兒住在哪裡……」

  「暫時住在吳興街的一家客棧裡,我是出來遊學的。」姓麥的少年人隨口的說著,胡亂的編著,這無傷大雅。

  陳老丈又抬起頭看看搖搖欲墜的烏金:「這麼說今晚果真是趕不回去了。」他感到滿心不安地說:「是我多嘴,一高興就打翻了話匣子,說個沒完……」

  「哪裡的話,這是我不好,聽故事聽得入了神,竟然忘記了辰光已晚。」

  「那……」

  陳老丈遲疑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該怎麼辦才好,心中慌亂,了無主見!

  「老人家,不知道你們村子裡可有客棧?」

  「我們這裡從來沒有外客,哪裡會有客棧呢?」

  「那可否有借住—宵的地方呢?」

  「打漁人家胼手抵足,既髒又亂,哪一家都是一樣。」陳老丈想了—想說:「我家旁邊倒是有一個棧房,是棧漁貨用的,雖然也不乾淨,但裡面卻擺有—張床鋪,有時候,漁販們買賣做得過了時,就會在那裡耽上一宵。」

  「那我……」

  陳老丈知道那個年輕人要說什麼,他就按上了。

  「當然可以。只是地方太過簡陋,委屈了小哥兒。」

  麥姓少年玉臉展開了,他歡然說:「怎麼會呢?倒是麻煩陳老丈了。」

  「那也沒什麼,我這就回去囑咐老婆子過去拾掇。」陳老丈站了起來,邁出腳步走了,他熱忱,他好客,鄉下的人多半是這樣子的。

  「這怎麼好意思?我們一起過去……」

  「咳!不在乎的,你就留下來看看湖邊的風景好了,等會我再過來邀你回家用晚飯,我們喝它二杯!」

  「多謝老人家。」

  麥姓少年背起了雙手,踱向太湖之濱,他並不是欣賞風景來的,如今是假戲真做了。

  抬望眼,太陽已經被西山吞掉了—半,還有—半,染得晚霞狼籍淩亂,血出腐爛,慘不忍睹。

  猛低頭,沿岸蘆葦迎風搖曳、連綿迤邐,生意盎然,碧波浩淼萬傾,金光粼粼,漁唱應和,又是一個豐收的日子!

  夜,毫不遲疑、毫不畏縮的來到了人間,二更天,在漁村中早已經是更深人靜、萬賴俱寂的了。

  這個時候,陳老丈旁邊的一間屋子裡卻步出了一條人影來,這條人影略一觀望,就走向矗立在湖旁的一幢屋子前停了下來,那就是以前麥先生所居住的家屋。

  他徘徊一會,踱蝶一會,然後振身縱過了圍牆,施施然的落在院子裡面。

  裡面的院子並不太大,已經是野草從生、磚瓦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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