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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一陣籲嗟,一陣感歎,有傾,緩緩地伸手推開了斑剝蒼白的客廳大門,廳門久未開啟,一經震動,積塵紛紛散落下來,凝目望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正中央的一幅肖像:文武夫子。

  下麵,一條長長神櫃,再下麵,八仙桌子危危在矣!

  八仙桌子的二側,各有一張太師座琦,到處都是蛛絲,到處都是灰塵,又星—陣歎息,然後是心酸。

  那個人影期期艾艾地邁了進去,他巡視了每—個房間甚至櫥房,意料之中,當然一無所獲,但他並不存有奢望,故也不見洩氣,原本只是過來看看罷了。

  默默地退了出來,突然,他的眼中神光連閃,仿佛已有所見,那是八仙桌子上有一隻翻倒的茶杯!

  茶杯翻倒了並不能去示什麼,旁邊不是尚有一個茶盤嗎?茶盤中不是另有幾隻同樣的茶杯麼?不錯,但他所注日的並不是那只茶杯,而是茶杯旁邊的八仙桌子上的灰塵!

  嘿!灰塵就是灰塵,天底下的灰塵不全部一樣?

  也不錯,天底下的灰塵全都一樣,但那只翻倒的茶杯旁邊的灰塵就有些不一樣,它特別黑、特別濃。

  那個人影略一思維,陡地一口吹了過去,霎時之間,滿屋子塵飛灰揚了……

  他倒掠出廳,停立在屋簷之下的石階上面,仰窺藍天,下弦月正靜靜地掛在空中,像是銀河中蕩漾的船,那麼的悠閒、那麼的安祥。

  屋角中忽然竄出下一隻碩大的老鼠,它一見到擺動中的人影,又迫不及侍地草中隱去,朝牆邊逸去。

  那個人影感慨又起,人們富庶連老鼠也發福了,難道說它們也是靠天吃飯嗎?應該是,不過間接一些罷了。

  塵埃落定,他又緩步走了進去,以池的功力,憑他的造詣,八仙桌上已然被他給吹得清潔溜溜,光亮一片,而奇怪的是,那只倒翻的茶杯卻仍然故我,並未梢或移動分毫。

  果然,果然桌子上面有字,這字乃是用手指蘸著水所寫上去的,年深月久,灰土掩蓋,就像膠漆烤在上頭,一如墨汁進入卓面,真是入木三分!

  那個黑影藉著屋外照人的月光,清晰地看出了那三個大字,「地獄門」!

  他怔住了,「地獄門」?心裡想著,口中念著,這是什麼意思?是斯時來人所屬之門派?抑或足他父親去了地獄門?地獄門的門派卻從未聽說過,地獄門的地方也不知又在何處?不過,這總也是—條線索。

  那個人影抬眼四裡,這應該是他們的家園,這曾經是他們的家園,雖然他從未來過,他一無印象,但是,他還是感到親切,還是有著依戀。

  月之船已經劃別西天了,不知道它載的是那一位神仙?三更將盡了,他竟然在這寥寂的廳房中、在這荒蕪的廢院裡耽擱了那麼久!

  歎息之後還是歎息,惆悵之後卻是傷心,忽然又是一個鷂子翻身,他又隱入夜幕裡了……

  第二天,麥姓少年尚在蒙頭大睡的時候,村子裡突然傳出了一陣銅鑼聲把他給吵醒了,他如今是客,客人當然不諳這裡的村俗規矩,是迎神?是廟會?還是在慶豐收?

  麥姓少年悃慵地打了一個呵欠,張開跟,下了床,胡亂的洗了一把臉,探頭朝門外看看,太陽已經掛得老高老高了,今天又是一個豔陽天。

  陳老丈—臉嚴肅一腳高一腳低地跑了進來。

  「小哥兒,你怎麼不睡了?要耽在這裡呵!千萬不能出去。」

  「怎麼?莫非出了什麼事?」

  陳老丈一臉憂傷地說:「村子裡來了—幫水賊。」

  麥姓少年聽了一怔:「是太湖中的?」

  「除了他們還會有誰?」陳老丈怔怔地說:「太湖裡水賊有好幾幫,有的住在四洞庭山,也有的住在尚未命名的湖中小山上。」

  「那這一幫呢?」

  「這一幫乃是住在西洞庭山上的最大一幫,以往,他們都是天將黃昏的時候才來,因為黃昏時候村民們帶回了滿船的魚蝦,滿身的疲勞,他們坐享其成,而今天……」

  「而今天卻是白天來了?」

  「可不是?」陳姓老丈憤忿地說:「現在他們膽子大了,胃口也大下,竟然還來個獅子大開口!」

  「要什麼?莫非要銀子?」

  「給你猜對了,他們正是要銀子。」陳老丈說:「因為這幾年漁村裡日日豐收,每家每戶多少都積有一些銀子,他們卻眼睛紅了,要知道這是村民用血汗換來的,每天早起晚睡、風雨無阻,平時胼手胝足、省吃儉用……」

  「那村子裡作何打算呢?」

  「鄉團長已經招集了四五個壯丁前去跟他們說話了、交涉了,村子裡的少壯一早都到湖裡幹活去了,剩下的也只有這麼四五個人,而水賊卻來了十幾、二十個,看樣子不依他們的要求是不行的了。」

  「他們在哪裡?我出去看看。」

  「就在前邊的廣場中,刀槍無眼,你最好還是不要出去。」陳老丈一片好意,滿懷關心地說著。

  「沒關係,我只是過去看看,礙不了事。」

  麥姓少年舉步走了出去。

  「哎!等一等。」陳老丈在後面招手了:「何必這麼急?劃口泡飯再出去看還來得及呢。」

  麥姓少年轉頭笑了一笑:「不了,等我看完熱鬧再回來吃好了。」

  身後傳來了數說聲、埋怨聲,無非是年輕人好奇啦!不吃早飯會傷身體啦!出自善意,出自至誠!

  廣場裡—上午是不曬魚網的,是以空蕩蕩、望望然,好像是更大丁。傍湖的那一邊果然有二十來個濃眉大眼的漢子集在一堆,他們有的帶著刀、有的背著劍,雄赳赳、氣昂昂,聲勢還真是嚇人!

  站在對面三丈處,也即是靠村子的那一邊,也有六個人攜著刀劍對立著,兩相比較,看起來是那麼單薄、那麼不相稱。

  麥姓少年卻不聽陳老丈的勸告,他緩步走了過去,只聽水賊群中一個手內捧著刀、身穿夾背心、胸脯暴露、滿足黑茸茸濃毛的人獰聲說:「我們頭領說要一千兩銀子,你們就去如數搬出來吧!」

  他是這幫水賊群中的頭目,也可以說是副頭領。

  村子這邊站在中間的有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這個漢子長得也頗為威武。

  「桑頭渚村子忒小,一千兩銀子哪裡籌得出來?這樣吧!我挨家挨戶地去勸說,去收取,湊上三百兩好了。」

  漫天討價,就地還值,這個中年漢子大概就是桑頭渚中的鄉團長了。

  「不行!頭領的話就是金科玉律,說一不二!」小頭目說得斬釘截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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