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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亂象未戢千里追蹤 只見這身材高大,背脊微駝的老者,望了身旁緊立的一個儒衫中年人一眼,轉而盯向那乘騾車。 那目光有點異樣,瞧得宋其一顆心不禁「咚咚」直跳。 宋其不知經過多少大風大浪,就從未像今晚這樣膽戰心寒!他並不怕死,懼有負重托,一旦牟承彥屍體敗露,多少身家性命株連喪在他手中。 他萬沒料到在此受託重任的當口,遇上二十年前強仇大敵,暗道:「正是運來風送膝王閣,運去雷轟鷹福碑;想是我早年多行不義,今晚當遭此橫逆;但李少俠主持武林正義,竟不蒙皇天庇佑?敗在我的身上,可見天道無憑!」 宋其面色陰暗,腦中飛電輪轉,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 他只求箱中牟承彥屍體不敗露,今宵即是寸磔而死也甘心情願…… 駝背老人盯望騾車良久,忽「哈哈」大笑道:「在姜賢弟未來之前,老朽不能越俎代庖,既閑著無事,羅賢弟,我們不妨猜猜騾車內藏有何物?值得宋老怪如此鄭重親自出馬?」 宋其這時已橫定了心,聞言怒氣陡湧,冷笑道:「廖駝子你怎不說人話?宋某向來做案都是暗來暗去,為留道上朋友顏面,恐責我宋其太橫行張揚,駝子,你猜錯了!」 中條四魔不禁胸前大震,再望了一眼,原來駝背老人,竟是三十年前威震當時「駝俠」廖聞天,一杆金刀、一雙肉掌絕藝群倫,黑白兩道無不懾服,正在他名望如日中天之腧,突然銷聲匿跡,江湖傳聞他已死去,自後名如水逝,沒沒無聞,武林之中崛起浦六逸,群輿遷栘,更無人憶起他,下料今宵在此河洛護國禪寺竟然再度露面? 廖聞天傲然一笑,點首說道:「這話一點不假,但駝子神目如電,騾車之內必有蹊蹺!宋老怪,駝子沒說錯吧!」 宋其冷笑道:「不錯,這騾車內有支木箱,箱內貯放的並非希罕之物。」 廖閑慶仰面「哈哈」大笑道:「如非希罕之物,何值得你如此重視?」 宋其怒道:「武林人物,講究是恩怨分明;末某昔年受人之恩,今受重托,不要說是一支木箱,就是一桶水,也該涓滴不溢送到。」 廖聞天不禁一怔!微笑道:「想不到你竟是個感恩知報,肝膽照人的好漢子?廖某失敬了!今晚是姜賢弟邀來助拳,無論你所說抑真或假,別的事一概不答!」 月華正濃,松柏林中疾閃掠出兩條迅捷黑影,流星電射般望廖駝子面前疾落。 其中一人說道:「廖大俠不要聽宋老怪鬼話,車內箱中必是一具屍體!」 廖聞天大感錯愕「怪面人熊」及四魔不禁面色大變。 另同掠的另一人微笑道:「廖兄,與愚弟同來的是『太行綿掌』王一飛老師,足智多謀,料事如神,愚弟最是欽佩。」 廖閭慶抱拳微笑道:「久仰,久仰!」說後轉目電注在宋其臉上道:「宋老怪,王老師此話當真麼?」 宋其仰天冷笑道:「不要說不是,就是一具屍體,又有何分別?但不知道王一飛是何所指?」 王一飛已旋面對立,鼻中「哼」了一聲道:「你敢開箱一驗麼?」 「有何不可?」宋其鬚眉怒張,厲聲道:「王一飛,你說硬指箱有死屍,你必然知道屍體何名?當著群雄面前說出!」 王一飛面色變得煞白,忽覺內飄送過來細如蚊蚋語聲道:「為虎作悵,喪心病狂。」 八字入耳,禁不住脊骨上泛出一陣奇寒,側首掃望。 突然,揚起一陣朗聲大笑道:「無謂之事,提他則甚?我姜虎庭與宋當家二十年隔別,不料邯鄲道上又得相逢!」 宋其接口道:「姜老師,你不妨乾脆說我們這筆債怎麼清償法?」 站在王一飛左側的一清臒老者微笑道:「武林之中,解決糾紛最善之策唯有一法,宋當家何必明知故問?」 宋其「哈哈」一笑,道:「姜老師真是快人快語!不過請問今晚姜老師是僅指著我一人麼?若然,請任我手下乘車離去。」 姜虎庭尚答言,身後忽響起一聲冷笑道:「除惡務盡,別想在我等面前要花槍!」 宋其面目猛變,獰笑道:「殺人一萬,自損三千,我宋其五人斃命之前,你也難免濺血橫屍林中!」說時手一抬,四魔身形疾晃,分列方位,凝勢迎敵。 林中忽飄來清朗笑聲道:「冤冤相結,何時可了?清淨佛地之前,興幹爭戈,未免罪過!」 說時,林內慢步走出李仲華、林銀屏、古信三人。 薑虎庭目注在李仲華走來,大吃一驚!暗道:「我安排的多處暗樁,都是一時之選,怎麼他們三人進入均朦若無知?莫非俱遭了毒手?」 「太行綿掌」王一飛更驚得面無人色,心知來人必是名震武林的李仲華,方才蟻語傳聲就是他向自己示儆。 王一飛秉性方正,只為偶受斯傑一點微恩,斯傑盛禮相邀,一來情面難卻,再則感德圖報,無論如何不能不來!尚未到京,途中即聞得京中宮藩相互傾軋之事,不禁心生追悔,已明白斯傑邀他前來用意。 斯傑為恐京中耳目過多,特將宛平吉祥客棧包下做為迎賓行館。 王一飛抵吉祥客棧後,見應邀前來的人大半是黑道人物,格格不入,胸中已萌退志,再將真情摸揣清楚後,更非置身事外不可,是以在牟承彥墓地之前,力阻「天絕神君」撒手不問。 他隨「天絕神君」等返回吉祥客棧後,就托言欲獨往燕京查明斯傑生死下落,告辭離去,飄然事外,但心中不無微疚,臨洛關中另相遇薑虎庭,姜虎庭強邀他相助一臂之力,幾番推辭不允,只得隨薑虎庭前來護國寺。 未現身之前,廖駝子喝話已送入耳中,不由心中一動,暗疑是盜掘牟承彥屍體之人,禁不住道破,欲在對方神色中找出答案。 蟻語飄送人耳後,不禁追悔孟浪,為逞一時口舌之快,召來生死不測之禍,一見李仲華等三人飄閃出來,即神色大變。 但李仲華出得林來,卻不見以怒容相加,漸漸心中大定,只聽薑虎庭道:「尊駕是誰?敢請相告?看尊駕器宇方正,怎麼與妖邪為伍?」 姜虎庭瞧見古信隨在李仲華身後,料知是宋其請來幫手,所以如此相問。 李仲華毫不動氣,淡淡一笑道:「在下乃武林末學,不見經傳之輩,何勞動問?」說著一頓,望了宋其一眼後,又道:「邪正之分,界於一線,宋堡主固然在昔年結怨於閣下,在下雖不敢妄置贊詞,亦不敢有所偏袒;但宋堡主如今已放下屠刀,改過遷善,常雲:冤家宜解不宜結!閣下既已容忍二十年,何不再予容忍?予人感恩載德之念,閣下心種福田隨之澤遠厚重……」 薑虎庭眉頭一皺,正待出口答話,李仲華又接道:「這不過是在下私見,採納與否但憑閣下!若閣下堅欲湔雪前恥,在下亦不敢阻攔,只請寬限約期另定地點,不知意下如何?」 姜虎庭見李仲華語意和婉,正礙難回絕之際,忽見王一飛丟了一眼色過來。 從王一飛眼色中,示意自己應允,心中一怔!一時下明白王一飛心中用意,欲悄聲問王一飛對方是誰?緩緩退了一步。 驀聽廖聞天沉聲說道:「姜老師休聽這小輩油口滑舌,緩兵之計怎騙得了我廖駝子?」 宋其立時揚起一聲怪笑道:「廖駝子別目中無人,你口中所說的小輩,休看你昔年名聞武林,照樣你也不是敵手!」 廖聞天聞言,眼中神光暴射若電,微駝的軀體霎時挺得筆也似的直「哈哈」狂笑道:「真如你所言?看來駝子非得鬥他一鬥不可?」 王一飛不禁憂形於色,但他與廖聞天無一面之交,又不便說破李仲華來歷,恐觸李仲華之怒。 薑虎庭悄聲相問,王一飛只搖頭苦笑低聲道:「姜兄請聽小弟之勸,今宵萬不能動手,望速阻廖大俠飛揚浮躁。」 王一飛說得如此鄭重,薑虎庭深知王一飛恃重沉穩,料事若神,由不得不出聲道:「廖大俠……」 廖聞天竟沉聲道:「姜老師,今宵之事,老朽已攪在頭上,請置身事外。」 薑虎庭不禁大為尷尬!心想:「自己既請助於前,又相阻於後,出爾反爾豈信人所為?既然他攪在身上,何苦自討無趣?」當下不再言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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