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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但聞一聲哈哈長笑,裘震坤挾起甘若輝淩空飛去,去勢之快,無與倫比,眨眼,即隱入翳密林樹中。

  金森、鄒七兩人一聲大喝,隨著追去。

  李仲華不由怔住!想不到自己出劍解敵,反帶甘若輝被擒厄運?

  馮麗芬飄身落地,見李仲華變成一個呆鳥,不由抿嘴「咯咯」笑道:「你在此發呆有甚麽用?不如我們跟著追去,還可於事不無稍補。」

  李仲華被她也引得笑了,雙雙離地馳去。

  片刻之間,已出得雨花臺外濃翳密林,趕至在一塊削壁之上,下望匹練蜿蜓茫茫大江,波光鄰鄰,江風撲面生涼,哪有他們形影。

  裘震坤馳去方向,正好指著金陵城,只見城中萬家燈火,隨風傳來絲絲弦歌之聲。兩人怔了良久,只好踏月返回城中。

  夜市如書,遊人如蟻,兩人返得天祥居,李仲華愈想愈不妥,便向馮姑娘道:「在下還欲出外一探,姑娘請暫勿離此,等候在下返來。」

  姑娘李仲華一見鍾情,見他堅欲出外,防恐他不返轉,星眼一動,深情款款道:「李兄出外無物防身,不如將『青霜劍』帶去吧。」

  李仲華搖手笑道:「在下自問還不需要,帶劍外出,易啟宵小覬覦,何況姑娘有此利劍防身比沒有好。」堅持不要,姑娘不好勉強,囑他早點返店,免她望眼欲穿。馮姑娘眼望李仲華離去,不禁幽幽輕歎一聲,芳心頓感孤寂,不禁星目噙淚,柔腸百結。

  感情之於人,其力量是往往不可思議的,她自見了李仲華後,就芳心難於自己,自憶母女相依若命,苦度漫長歲月,其母常說要把自己配一讀書士子,不似其父勞碌奔波,最後一去音信杳無,既無一橡瓦屋,更無半點恆產,只靠針論維持生計,悽愴不堪。

  誰知自己亦愛上一武林少年,若被母親得知,將使她傷心已極,但這又有甚麽辦法呢?人受意念支配,可也受意念而生存;倘意念不依自己主宰,事事受環境支配,這樣存在世間,無異是行屍走肉,苟延殘喘,活著又有何用?

  姑娘稚齡失父,漸漸養成其外柔內剛的性格,雖不似江南少女慧婉,竟有燕趙豪傑鬚眉英雄氣質。隅隨時眼顱著窗外一輪新月,滿天寒星,她怔怔出神地在想著:「我愛他,不知他究竟愛不愛我?」一時之間,患得患失之心,倏然湧入胸中,思緒紛雜,幹條萬縷,似一團解不開的亂麻,塞入芳心,不由兩顆晶潔圓亮順頰淌下而不自覺。微風吹亂她的髻發,月華映在她的臉上,隱約看出她星眼中滿是一片迷惘……

  李仲華振步如飛,身形隱入潮湧人群中,在出得天祥居門首時,被一人瞧見,驚咦了一聲,躡著其後而去,李仲華恍若無覺。金陵六代初明均建都於此,人煙稠密,幕府山綿豆於北,長江環繞於西,鍾山峙於東,兩花台屏於南,秦淮河、玄武湖左右映帶,龍幡虎踞,形勢雄偉。

  李仲華初臨其他,只覺與燕京回不相同,觸目都是新奇,仕女如雲,車水馬龍,不禁有山陰道上,目不暇接之感。李仲華不禁憶起前人金陵懷古滿江紅一間,詞雲:

  六代豪華春去也

  更無消息

  空悵望川形勝

  已非疇昔

  王謝堂前雙燕子烏衣巷

  曾相識

  聽夜深寂寞打孤城春潮急

  思往事

  愁如織

  懷古國

  空陳跡

  但荒煙衰草

  亂鴉斜日

  玉樹歌殘秋露冷

  胭脂井壞寒啜泣

  到如今只有青山青

  春淮碧說盡金陵山川形勝。

  他人生地不熟,他不知何去何從,隨即放棄了探索「鬼見愁」之念,他如無恙,自會來天祥居相尋。耳畔只聽得弦歌不綴,不禁循著走去,不一會兒便自到了秦淮河畔。

  只見滿河都是畫舫,流蘇高掛,舫內燈光輝耀,弦管簫音,夾著鶯聲婉轉回揚,如此佳曲幾曾得聞?

  李仲華不由徘徊河岸上,留戀不舍。秦淮河上源有二,西源出溧水,東源出句容,至方山合流,由通濟門入城,出西水開入長江,流經城內夫子廟附近,上起桃葉渡,下迄文德橋,兩岸水榭櫛比,每當華燈初上,書舫來往,笙歌淩雲,風光旖旎,有「秦淮月在天上」之稱。

  李仲華佇立河岸,留意久之,天色已是三更將盡,皓月當空,清輝朗照,河水緩緩流逝,只見水映燈光萬點,畫舫咿啞來去,不禁沉浸此人間天上景色中。

  驀然……

  一聲「噗咚」響起水面,水花飛濺。

  畫舫中狎客、歌女紛紛探頭出聲,突聞有人驚叫道:「有人落水了……」李仲華循聲而視,只見是一人墜入河中,先還伸頭出水面,繼而只剩下一團黑髮。李仲華奮不顧身,飛躍在水中,向那人落下處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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