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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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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險做波臣絕壑二猿 李仲華奮不顧身「噗咚」一聲躍入水中,望那人身前泅去,怎奈他水性不熟,只覺腳跟往下沉去,愈掙扎欲起,愈是下墜快速,轉眼滅頂「咕嚕嚕」吞進幾口髒水,所幸這段水道並不深,雙足觸著淤泥一踹「唆」地刺出水面。只覺眼鼻嗆水奇酸,一股腥臭之氣,尚遺留口腔中,睜眼一瞧,但見落水那人載沉載浮,距身前不足五尺處。 畫舫中人達聲尖叫,亂成一片……驀感腳底一沉,慌不迭地兩手亂劃,這是人類潛在的本能,明知莫不可為而為之,幸虧水流迂緩,秦淮河髒物棄擲其中,日積月累,水面浮力奇大,他胡亂手劃腳踹,恰用到好處,不到片刻,已泅到那人近前。李仲華兩手一托那人腮下「唆」地一聲,那人齊胸托出水面。 畫舫燈光閃映下,只見那人倏的睜開雙眼,射出懾人心神兩道寒芒,李仲華不禁心頭一凜,一種不吉的預兆,刹那間襲湧全身。那人又倏地閉上雙眸,佯做昏迷狀態,張口嘖出一股水箭,濺射李仲華眼目難睜,面頰刺疼。 李仲華只覺那人兩隻鐵臂飛快地筵住自己頭骨,勒骨奇痛,情知著了人家暗算,但又不明所以?一時呼吸甕塞! 那人用力迫壓自己雙肩,使頭面沉入水中,故意翻翻滾滾,遠離畫舫,不知不覺流下十餘丈,耳畔聽得畫舫中傳來喊叫聲…… 李仲華神智尚未昏迷,怎奈那人兩隻手掌緊嵌自己咽喉,呼吸不得,加之水浸面目,那種滋味,比死都要難過,一陣掙扎,都難使頭面重出水面,情急智生,兩手望上一捉,指那人兩肘「經渠穴」上。因為良久未曾呼吸,真氣不能調勻更換,使之功力失去大半,但因機會系於此一發間,全身殘餘的真力,盡在兩手十指上。 那人只李仲華拾指,宛如兩道鋼鉤,渾身立覺麻酸襲湧,心中大驚,暗道:「打蛇不死反成仇,此時如若鬆手,豈不前功盡棄?」於是強忍著酸麻、灼痛,兩手又加重了幾分力氣,望「喉結穴」上捺下。兩人卻是穴道互制,李仲華雖水性不熟,但純厚的內力較那人為強,因而那人不能將他立時制命。耳中只聽水聲響亮,漸漸李仲華感到那人雙手乏力,鬆弛下來,心知這是生機轉蘇的一刻,強提著丹田真氣,十指驟然一緊! 只聽得那人一聲悶哼,雙手倏松……李仲華沖出水面,但頁力衰竭,喉頭濁氣逆湧,不禁一陣神智昏迷,浮上水面,隨波逐水飄去。耳內仍依稀聽見遠處絲竹弦管悅耳之聲及嘈雜高聲叫喚,卻愈來愈模糊、愈來愈微弱…… 鉤月朗懸中天,散發出淡淡清輝,映在他的臉上,顯得無比的蒼白、安詳……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感覺腦中無比寧靜,渾身有一種說不出柔軟、舒適的滋味,像一朵天上浮雲般,徐徐飄動著。他心中想著:「難道我現在處身畫舫中麽?」 他盡情享受這無比的柔馨,捨不得睜開雙眼,生像到手的美夢,一睜眼,即趨於破碎、消失。須臾,隱隱傳來歌聲,只聽得:「秦淮月……秦淮月……歌聲淚痕何時歇……梁前雙燕勞分飛……枇把門巷曾相識……團扇掩面羞見郎……低眸含笑恩情結……檀郎溫馨訴衷情……道不盡……說不完……無限酸辛斷腸血……斷腸血……」歌聲柔媚婉轉,更與牙板金箏,翠蕭玉弦相和,扣人心神,淒涼酸鼻。 李仲華聽得入迷,一縷縷似麝似蘭幽香直襲入鼻,忍不住睜開雙眼。 「啊……」李仲華不禁高聲驚呼。 只見自己睡在一張床上,錦帳繡被,嫣紅鵝黃,十分悅目,室內佈置雅致、秀麗,不落庸俗,案上兩支紅燭高燒,對面靠窗瓷墩上,坐了一個十一、二歲小梅香,似在磕陲中為自己呼喊所驚醒,那長長睫毛中,一對靈活的眸子閃出迷惘光芒。 突然,飛快地立起,向門外跑去,叫道:「姑娘,姑娘……他醒過來了……」李仲華此時已恍悟自己必是在秦淮河中,昏迷後被畫舫歌妓救起。 他這時已完全清醒了,喉間微覺隱隱作痛,想到秦淮河中經歷,猶如做了一場噩夢,他想不出那人預謀要害自己,為的是甚麽?那人算計佯裝落水,自己必定去救.這一點險詐智絕,人所難能,不由暗暗佩服,然而卻領悟到人心之險惡。「君子可欺之以方」他不禁搖頭笑了笑。 突然…… 他感覺自己赤身裸體裹在錦被中,由不得俊臉腓紅,一陣心跳,方才小梅香呼喊出外,必然引來……他想也不敢想,自己若無寸縷掩體,那將是尷尬之極,成何體統。 雙眼閃電般四處張望,看有無自己的衫褲,不禁大失所望,險了繡枕錦被外,別無他物可資遮掩,心內暗暗叫苦。耳中間得小梅香語聲,吱吱喳喳,向室內走來,他只覺心跳加猛,肌肉緊張,雙眼怔怔地望著那扇門。 忽然眼中一亮,只見小梅香身後,隨著一個絕色少女,豔光照人,身著一身白色衣裙,清麗絕山俗,露齒含笑,盈盈向床前走來,他不禁面紅耳赤,暗驚道:「秦樓楚館哪有此絕色?」 絕色麗人走在榻前瓷墩上坐下,嫣然說道:「方才公子受驚了。」鶯聲昵昵,甜脆悅耳。李仲華不由自主望被中縮了一縮,漲紅著臉道:「多謝姑娘救命之德,在下定感恩圖報。」 絕色麗人見他這種情狀,粉臉一紅,道:「公子落水衫履盡濕,賤妾斗膽脫除,命人濯洗,只是……此處沒有男人衫服,待天明後,遣梅香去衣莊購置一身,現在只好委曲公子些時。」 李仲華連道:「不敢,不敢,太麻煩姑娘了。」說時,益發耳熱心跳,他想到姑娘親手與自己脫除衫服時,那將是何種尷尬場面?幸虧自己昏迷不醒,不然,將置身無地。他目光無巧不巧地,與麗人兩道秋水相撞,他只覺絕色麗人明亮澄澈眼神中,蘊藏著無比的憂意,四目交投,兩人的心情,卻為這脈脈無言融合在一處。 李仲華有一種感覺,這麗人顯得罕有的端莊、冷豔,了無輕佻,冶媚之態,神似大家閨秀。他不禁自慚形穢,目光輕輕移開,落在那小梅香身上。 小梅香見狀,低首吃吃竊笑,絕色麗人低叱了她一聲,說道:「還不快去廚下準備稀粥,四色小菜,與公子飲食?」 小梅香「嗯」了一聲,轉身走出。 李仲華忽然「啊呀!」驚叫了一聲,兩手隻在被內不停地摸索,似為失去物事心焦。 絕色麗人星目望了李仲華一眼,微微一笑,轉身在床前櫃檯小屜中取出一本薄薄羊皮冊後,回身托在手中,輕聲問道:「公於是為這本小冊心急麽?」 李仲華伸手接過,正是自己耽心失去的「天遊叟」贈他的「九曜星飛十三式」那本小冊。 他見這本小裡面十分乾燥,知是麗人烘乾保存,心中不由驚異這麗人聰穎靈慧,善知人意。 面對著絕色麗人,眼簾中浮郝雲娘影,玉頰梨渦,迷人淺笑,纖穢合度,冷豔風華,與當前的一般無二,所不同的只郝雲娘武功精湛而已。 他前些時深郝雲娘在他生命中,是不可缺少的,但現在他只覺欠了當前麗人一筆重大的恩情,無可報答。 她為何這樣做?在她清水雙波中,已找出答案,這一筆感情的債,使他心靈上生出矛盾交織念頭,心內暗歎了一口氣,只好聽其自然。 他目光發楞,連個謝字都沒有,甚至置身何處也幾乎忘懷了。 但聞那麗人曼語低聲道:「賤妾雖然愚魯,但知這本小冊定是上乘武功秘後,賤妾自幼喜武,可惜未遇明師,所幸天緣湊巧,日後煩請公子指點一、二。」說到天緣湊巧四字,不禁玉頰腓紅。 李仲華方從思緒紛歧中驚醒過來,忙道:「在下實在該死,連道謝都忘懷了,不過在下粗知拳腳,怎好指點姑娘。」 姑娘微微一笑,也不再說。 李仲華又問道:「姑娘芳名可否見告?」 姑娘嫣然一笑,道:「賤妾姓何,名喚曼雲,公子尊姓大名亦謹轉告。」 李仲華「啊」了一聲,道:「在李次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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