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武陵樵子 > 灞橋風雪飛滿天 | 上頁 下頁 |
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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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井畔,只賸下「淩霄書生」鄂逸雲與「大力金剛」鄧旭兩人,端坐井檻上促膝談論。 西風蕭瑟,斜月傍西,霜降如霧,寒重沾衣,忽然天邊掠來一片烏雲,將月色淹沒,大地一片昏茫,兩人身形漸漸模糊不清,林中秋蟲如怨如訴的吟聲,此刻,像愈來愈盛了。 天下雨了,牛毛細絲一片,隨著西風撲面,生出不太重的寒意,地下潮濕泥濘,佈滿了歪歪斜斜零亂足跡。 一個神俊氣秀的青衫少年,髮鬢衣襟沾滿了水珠,展出比常人略快的步伐,向城外走去。 只見他駐立在江岸之上,似在眺賞江景。 在平日大江如練,水光接天,檣櫓連雲,漁歌唱晚,秋水共長天一色,落霞與孤鶩齊飛,景色無邊,心曠神怡;但眼前碧波千頃,盡都在一片白濛濛水氣之下,對江接天蘆葦,煙渚蓼汀,竹籬茅舍,似在虛無飄渺間倏隱倏現,九月斜風細雨最感人,由不得胸頭湧上一種落寞,惆悵的感覺。 驀然,從江岸之下有一舟子身著箬笠簑衣,由石級奔了上來,往青衫少年哈腰笑道:「客官,要去江浦麼?」 青衫少年茫然的頷首,隨著舟子步下石級。 那是一條小船,艙中已坐了六、七人,顯然差不多滿了,青衫少年微微笑了笑,欠身擠了進去。 他一坐下,船身一陣歪斜,隨著長篙擊水,已悠悠晃了開去,跟著櫓聲咿啞一片。 船蓬壓著頭頂,青衫少年殊感不舒服,探首艙外癡望江上雨景。 雖然下著雨,仍是船隻來往穿駛不絕,間或有一隻兩隻江鶩刺出水面,撲撲飛起,卻看得不甚清楚,如同霧中看景,略有模糊的感覺。 江面遼闊,約有八、九裡水程,船隻小,又在斜風細雨之中,半個時辰過去,還沒駛出四分之一江面,艙中揚出談話聲,俾解除這漫長水程中岑寂。 青衫少年轉首微微瞥了艙中諸人一眼,大半都是商賈行販,此刻均在口沫四飛中,只有身旁一人令他深深注意。 這人約莫四旬多年歲,作商賈裝束,兩眼神光呆滯,凝望著窗外,似是懷著很大的心事,不禁多望了兩眼。 青衫少年暗道:「我從來就沒有見過這麼憂鬱的眼神,令人不由生出同情、憐憫的感覺。」 那人好似發覺青衫少年在注意他,不禁移面對少年頷首露齒一笑,少年也報之一笑,心說:「這人眼神好憂鬱啊。」 兩人點點頭後,未交一語,均投目江面細雨煙絲,沉默久之,那人突腰桿一挺,似乎知他這樣無精打采,令人注意,強自打起精神來,哈了一聲,道:「秋風秋雨愁煞人,飄萍四海,睹景懷景,能不悽愴。 閣下有此感觸否?「 說話之時,雙眼移視青衫少年。 少年笑道:「四季景物變幻,春放秋謝,花開花落,能令人愉悅,亦能令人悲愴,不然太平淡無奇了,尊駕以為然否?」 那人微歎了一聲道:「閣下年歲雖輕,才華吐屬不凡,有幸識荊,請問台甫上下稱呼?」 青衫少年道:「在下複姓長孫,單名一個驥字,尊駕可否轉告?」 那人道:「敝人陳寬仁……」 陳寬仁說話時,忽雙眼直覷著,臉上微現驚容,長孫驥心中詫異,循著他的眼光望去,不禁大吃一驚。 只見一條巨大烏蓬快艇,順著急流江水直淌而來,船行似箭,只差七、八丈距離,因為長孫驥這條小舟系橫渡水面,若被撞上,定會齊中折斷,舟毀人亡,倘僥倖避過,仍被烏蓬快艇排水漩浪擠迫,這條小舟也免不了傾覆噩運。 心驚之下,只聞舟中高叫之聲,眼看烏蓬快船已自相距三、四丈,長孫驥不禁起立,邁出艙外,舟子夫妻慌不迭地扳舵揮櫓,想讓開撞來飛船,但那條烏蓬快船宛若如影隨形地迫到。 艙中之人均大聲驚叫,長孫驥見危在眉睫,忙掣起擱在舷旁長篙,對準那條快艇船首一撐,這真是險到毫髮,烏蓬快船隻差五尺便要撞上,只聽得嘩地一聲,那條快船登時震回出去一兩丈,這渡舟經長孫驥雙足一踹,亦刺出了三、四丈,順流而下,只在江心打漩轉,長孫驥長篙往回一抽之際,忽覺耳旁勁風颯然一掠,只見一條人影迅捷在眼前飛去,向江面一落,又騰身再起,躍向那條烏蓬快船而去。 長孫驥轉面一望,陳寬仁已失蹤影,暗道:「這陳寬仁好俊的輕功,那一手登萍渡水,端的驚人。」 艙內乘客驚悸之容猶未減除,卻面露感激之色,舟子夫妻好不容易定住漩蕩之勢,走了過來,叩謝長孫驥大恩。 長孫驥雙眼覷著那條快船,只覺那船行之勢有點可疑,何以艙面未見一人,忖念之際,只見陳寬仁已出得烏蓬船艙內,躍向江面,兩足平平落下,才一沾水,雙肩向外一振,又自竄起,輕靈之極,兩三個起落,已距渡舟近前,艙內之人七嘴八舌,驚歎連聲。 長孫驥心說:「陳寬仁既有這好的武功,為何露出憂鬱神情……是了,他必有一場私人恩怨鬱結於胸,不得解決。」 轉眼,陳寬仁毫無聲息地落在船首,抹了抹滿面雨水,望著長孫驥微微一笑,自顧走進艙中坐下,不發一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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