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下江南(103)_蹄風

一〇三

　　陳家漢揣手懷裹，摸著剛才周日青交回的一塊寶石，知道飛鳳定已向乾隆告密，暗想這事遲早要發作的了，爺爺不久就要告老辭官，不要連累了他才好。當下見飛鳳乘轎去了，便牽著爺爺的手，一起回到外廂，掩上室門，一骨碌跪倒陳世倌跟前，眼淚湧出，口叫「孫兒死罪！」倒把陳世倌嚇的一跳，顫聲道：「家漢，剛才瞧見你的神色，爺爺心裡早知有事發生了，還不起來對爺爺細說。」陳家漢到這時候，迫得把當年娘親怎樣送他上衡山學技，每年只回家省親兩次，後來技成下山，在江湖裡混了幾年，如何結交得一班武林朋友，矢志反清，回返京城之後，又如何行動，一一對陳世倌稟告一遍。這老頭兒尚未聽畢，口裡叫出一聲：「畜牲！這番怕要給你累的滿門抄斬了。」便氣昏過去。

　　原來陳家漢的娘親梅月蘋，未嫁入陳家時，是錢塘玉皇山靜修老尼的俗家弟子，練得一手武技本領。魚売大俠到江南，拜訪老尼，見著梅月蘋，喜歡這小妮子聰明美麗，認作誼女，還帶她返京和女兒美娘相見，一對金蘭姊妹廝混了幾年，出雙入對。那時雍正還在藩底，一次在甘風池家裡見著梅月蘋，驚為絕色，後來知是甘鳳池妻的義妹，便有意選她作王妃，未意甘鳳池執柯。誰知梅月蘋出身江南望族，從小便許配陳世倌的兒子陳泮作聘妻。陳家又是錢塘世家，簪纓屢代。甘鳳池勸雍正不要強奪人妻，何況又是陳世倌的未來媳婦。雍正雖然寢息了這宗心事，但暗裡卻妒忌陳泮。

　　過了幾年，梅月蘋已嫁給陳家，這時江南八大俠已有五人遭雍正所害，甘鳳池和呂四娘等逃亡各地。一次李源和同桂王的妹妹朱虹給官兵追捕，躲匿玉皇山，得梅月蘋夫婦暗地掩護，終於脫出官兵包圍。後來給雍正探悉，不禁大怒。但礙于陳世倌正在輔佐朝政，忍而未發。剛巧陳泮帶著妻子入京，隨侍老父。雍正見是時機，便派血滴子前往把陳泮殺害，毀屍滅跡。梅月蘋從此失去了丈夫，還盼望陳泮未死，終有一天歸來團聚，只得強抑悲懷，撫育兩歲孩子的家漢。陳世倌還未曉到兒子已遭到毒手，打發媳婦回錢塘居住。梅月蘋便提出一個條件，要帶同孩子返回娘家，此後教養孩子的責任，陳世倌不得過問。老頭兒怕媳婦變節，只得答允所請。

　　梅月蘋便帶著陳家漢返錢塘，盡心撫養孩子，到了家漢七歲年紀，暗地送往衡山拜在齊太極門下學技，取名金儀，陳家上下人等都給瞞過了，以為他跟娘親在外家長大。至今怱怱二十年，梅月蘋悲傷丈夫慘死，年前聽到甘鳳池遇害，便鬱鬱而終。遣書陳家漢，叫他終身不要作滿清的奴才，又囑他對祖父盡孝，為民除害。因此，陳家漢才和江湖人來往，暗裡幹著反清大業。

　　陳世倌聽了孫兒稟告前事，一時老淚縱橫，想到大禍要臨頭，又是驚惶不已。好在他老謀深算，想了一番，便對家漢道：「好孫兒，我想皇上礙著朝裡王公大臣的諮議，對你的事尚無確據，或者一時不會發作未定。我明天便告老還鄉，皇上不久便到江南來了，到時我們設下一個圈套……」說到這裡，便湊近陳家漢的耳旁，低聲道：「皇上定會在我家駐蹕，我們到時如此這般，做作一番，教他起了思疑，以為自己是陳家的血裔……」

　　陳家漢面露驚奇之色，急道：「怎麼可以？那有此事，皇上豈會相信的？」陳世倌皺折的面皮，露出一絲微笑，答道：「管他信與不信，只要他思疑，便不敢把我們祖孫難為了，何況昔年你的姑母陳淑，生下彌月之時，確曾入宮受賞，當日皇后紐祜祿氏抱她戲弄，還留著汝祖母陪侍一旁，至晚方回呢，我們就拿這一件事，佈設假局，皇上好窺人家秘密，他就要墮進我們的彀中了。」陳家漢道：「計雖是好，但爹爹要幹得天衣無縫，才會令到皇上相信呢。」這天祖孫二人定計一番，家漢才告退出。究竟陳世倌布下什麼假局，下文再表。

　　且說燕山郎日前夜探鸞鳳樓，給飛鳳點了穴道，作了階下之囚。乾隆聞報，親自審訊一番，知道他是和尚窮替金羅漢覓來的弟子，心裡突然一觸，便命周日青把他禁在什刹海小島上的龍王廟，派幾名大內侍衛看守著。

　　這時莫臥兒和甘碧等幾人，自逃出陳家後，由甘碧引路，來到西山臣佛寺匿跡一時，寺裡方丈是甘鳳池的方外交，自然樂得收留。莫臥兒惦念著燕山郎，每日潛入京裡打聽消息，都無盼兆，不覺悶悶不樂。卓明珠安慰她道：「小妹妹，你急也急不來的，前次若非瞞著我們行事，燕山弟弟也不會失手的呢，如今只有等候李叔叔的消息，那時再計議罷。」原來神劍手李來風和小飛龍，紅姑等一批來京，他們路上要找幾個武林朋友，所以耽延了日子。莫臥兒欲哭地道：「要等李叔叔到來，燕山怕已喪命了，李叔叔他們又不知何日才能抵京。」

　　甘碧答道：「李叔叔約過來京之後，便寄居妙峰山上，計算起來，他也應該到了。你愁燕山弟弟會喪命，這事我已拜託京裡好些世叔伯替我打聽宮中消息，他們已賄通了刑部皂役，如果處決犯人，他們定會把名字探得，暗中通知我們營救，妹妹還是放開心事吧。」

　　莫臥兒聽了甘碧的話，心裡略為放寬一點。但希望神劍手早日抵京，便向二人探詢前往妙峰山的道路。卓明珠道：「這裡西山地面，和妙峰山是一南一北，妙峰山近著長城巔，東便便是居庸關一帶，妹妹是不是往那裡打聽李叔叔的行蹤呢？他住的是山後的回教清真廟，我索性告訴你吧。」莫臥兒答道：「小妹打算明天前往妙峰山走一趟，看李大俠來了沒有。」卓明珠想和她一同去，甘碧便道：「我和姊姊已給宮中繪了圖形，四處張貼通輯，小妹妹卻是初次來京，容易給人認出，還是讓她獨個兒前往吧。」

　　第二朝，天才破曉，莫臥兒便離開臥佛寺，向著妙峰山登程，走至中午，才抵山麓。這山昔年孟麗絲和各派武林人約法三章，神尼沙哈洛也曾在紫竹林的大士閣下榻，山上白雲終日籠罩山頭，林木森森，別有一番天地。莫臥兒沿著登山石砌，走了半天，還找不到回教寺，不覺迷失了路，在羊腸小徑中曲折盤旋，漸漸日影西斜，已近黃昏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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