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下江南(104)_蹄風

一〇四

　　空山人寂，突然嗤嗤兩聲彈子響，半空呼的掉下兩頭野雁來，剛墮在莫臥兒跟前。小姑娘四邊一望，但見林木掩映，不見有人，暗念這個發彈了的人，像在山腰裡打出，或者不知墮在這裡，看來他會四處尋覓呢。便高聲喊道：「喂，誰個打下來的？雁在這裡。」想不到喊了幾聲，也沒人回應。小姑娘便順手把一對野雁拿起，細看已給射中咽喉死了，長頸上留著一個豆大的小孔。小姑娘心裡不覺納罕，暗念那有這般細小的彈丸？便在傷口處按，想把嵌在野雁頸裡的彈子迫出，怎知冒出來的不是彈子，而是一枚梧桐子大小的東西？心裡便好生思疑，想起這個射出鐵念珠的人，定是武技內行人了，他怎麼不走出來取回打落的野雁呢？

　　正在想著，不覺行了十余步，忽地又來了嘶風聲響。一刹那，她拿著野雁的手肘驀地一震，指甲像給人打著一下，兩頭野雁應聲掉落地上。她俯首一看自己的纖指，指甲上已留著一點黑瘀的小痕，知道有人拿鐵念珠射她，指頭兒還覺麻木，心裡不禁生氣。在草地一找，立刻檢到一枚鐵念珠，和剛才的同一樣子。莫臥兒怒道：「誰個王八野種敢來戲弄姑娘！你偷偷躲躲的，難道見不得人！」說聲未罷，前面十餘丈處，山石上跳下一人，輕輕縱落地上，口裡道：「你取了我射落的雁兒，還來罵我是王八野種，真是豈有此理！」

　　莫臥兒暗地一怔，細看跳下的人，原來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頭上戴著瓜皮小禮帽，綴一顆豆大的珍珠，身穿斜襟團花短襖，豐神清秀，眉目英爽，手裡卻沒彈弓拿著。莫臥兒本來已是動火，這時打量一下，便給這孩子的相貌吸引著了，心想誰家的哥兒生得這副好福相？他比燕山郎，像小一兩歲，可是相貌長的更英俊，一副雍容華貴之氣，沒有燕山那副土頭土腦的村氣，正自想的定了神，忽聽那孩高聲一喝：「喂！還不把野雁交回來！」莫臥兒故作冷笑道：「你這小賊種，打傷了我的指頭兒，還敢來向我討野雁麼？我不是你家的丫頭，能夠隨便給你欺負的呢。」

　　那孩子賴了個賬道：「嘻！我怎樣打傷了你的指兒，你瞧我手裡有彈弓嗎？」莫臥兒細察他剛才縱身落下的當兒，履地無聲，知道輕身本領有點能耐，從這點推想，那鐵珠定是運用指勁射出，何須使到彈弓，便作色道：「我不是個外行人啊！休得在我跟前班門弄斧吧，好小子，讓姑娘來還給你彈子！」

　　她一矮身了，微擰一下，把三枚鐵念珠一起射過去。鐵念珠體積微小，打得勁時不容易看到，滿以為這小子躲避不了。怎知那孩子很快的一側身子，手掌一揚，眨眼間，一簇黑點從他的掌裡飛出，像一窩小蜂兒出巢，在他眼前兩三尺處繞個圈子，那三枚鐵念珠射到，立刻混在黑點當中。孩子像在變戲法一般，一招手，那些黑點迅速回到他的手裡，一時失了影子。

　　這一手「野蜜歸窠」的玩弄鐵念珠純熟手法，全憑氣功控制，一時看的莫臥兒呆了一呆，自己從來沒有這樣落威風的，不覺臉色微變，嬌聲一喝道：「嘿！原來你有心把姑娘戲弄，瞧你有多大的本領。別走！」擒拿手迎著那孩子便攫。

　　巴的一響，兩頭野雁先給那孩子一掌拍開，羽毛散的滿地。莫臥兒的影子一到，給他蹲身來個青蛙跳，莫臥兒是飛身抓他的，因此便巧妙地從小姑娘的腳下溜過，躲去了一記擒拿手。那孩子再次戲弄了她，便在背後拍掌呵呵一笑。卻想不到莫臥兒服過了玉液金髓丹後，身形輕若飄風，驀地一個跟鬥後翻，已經落到小孩的身後。小孩一聽風聲，人影已到，急的轉身，可是已給莫臥兒一手抓著了臂膀，他便風一般的掃出一腳來，嚓的一響，莫臥兒也想不到他出腳那麼快，於是一同滾在地上，莫臥兒抓著他的手不放，占了上風，內勁一發，那小哥兒當堂痛的叫出「唷」的一聲，莫臥兒翻身便起，跨在那孩子的身上，一手按著他的肩頭，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道：「小賊種！還逞什麼強。」跟著又捏著粉拳，狠狠地便要捶落。

　　那孩子用手撐著她的拳，叫道：「姊姊不要打！我服輸了，向你陪個不是好不好？」莫臥兒瞧他那副焦急的神色，再瞧他，嫩白的小頰上，已留著自己的指印，心裡不知怎的，有點軟下去，可是一口氣還消不得，便罵道：「陪話便行嗎？太便宜了你，誰叫你惹我在先，不打你也不怕。」又想打他。孩子忙道：「住手！姊姊打傷了我！累我回去不得，你饒了我吧，日後交個朋友。」

　　莫臥兒從來便喜歡和自己一般年紀的孩子，暗念和他交個朋友也好，但不知他是什麼來歷的。便道：「要我放你，除非向我叩頭，叫我三聲好姊姊。」那孩子道：「我依你便是，放了我吧。」莫臥兒在他的衣袖裡一抓，在衣袖夾層的袋子，搜出一把鐵念珠來，約是三四十枚，口裡道：「你若撒賴，這東西便不還給你。」孩子紅著臉爬起，四邊一望，見山窩裡沒人，便向她倒頭一拜道：「好姊姊受我一拜。」跟著又叫了兩聲好姊姊，然後站起。莫臥兒不覺咭的一笑，把一撮鐵念珠放回他的衣袖裡，問道：「你叫什麼名字，誰教你這一手的？」

　　那娃兒雙目一溜，道：「姊姊問我嗎？我姓康，單名一個……」他沒說下去，忽道：「姊姊先把名字告訴我吧。」莫臥兒一想：他不知是誰家的孩子，看來他是個鬼靈精的東西，不如胡亂說個名字，便道：「我叫玉兒，不要問我姓了，你的單名叫什麼？」

　　莫臥兒在這胡編著自己的名字，誰想這時候，那孩子也在想個假名來應她，當下答道：「玉兒姊姊，小弟單名一個清字呢，我師傅就在這如峰山上，她老人家管的我很嚴厲，今天我是偷偷跑出來逛的。」莫臥兒聽了道：「康清，名字叫的好響亮，看來你師傅是個老尼呢，她叫什麼名字啊？」康清道：「姊姊不要問，猶如叫我不要問你的姓氏一般，我師傅是從來不許我對別人說出她的法號的。」

　　莫臥兒故意不依，沉下臉道：「康清，我一定要你說，看你師傅是邪派抑是正派。」康清道：「你怎麼強人所難，我師傅自是正派，她的名字那一位武林人不知。」莫臥兒暗地一楞，追問道：「那麼，我更要你說出，不要又惹起我的性子。」康清道：「啊！你好不講理，就算你把我打死了，也不能說。」說了轉身便走。莫臥兒作色道：「你休想走，我也是武技內行人，幹麼要這樣秘密？」

　　康清給她擋著去路，便索性鼓著肋兒站著不走，莫臥兒奈他不得，便道：「你不說也罷，我向你打聽一下，這裡去回教清真廟還有多遠？」康清微覺一怔，忽道：「啊！我曉到了，你到那裡見神劍手李來風，是不是呢？」莫臥兒給他一語道中，當堂愣住，低聲道：「康清，你怎會知道，李大俠來了麼？」康清答道：「我那會認得李大俠，這不過是聽見師傅說的，玉兒姊姊，可惜你來遲了，李大俠昨天已經離開這裡。」

　　莫臥兒不覺嗒然若喪，握著他的臂問道：「你說的可真？我今天特地來妙峰山找他的呢。」莫臥兒以為面前的小哥兒也是同線中人的弟子，才會知道李來風的行蹤，所以希望從他的口裡探得一點消息。康清道：「姊姊若是不信，這裡翻過山腰，穿出樹林，望下山麓，那座小白塔就是清真廟了，你可以前往找他。」莫臥兒道：「那麼，現在天色未晚，小弟弟能夠引路嗎，剛才我已迷失道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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