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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蕭珂低頭不答,酒和尚一眼看去,見他牙關緊咬,似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同時雙手緊壓著腹部「氣海穴」用力按摩。

  酒和尚見多識廣,心想恐怕要糟,看樣子是內力元氣出了毛病,難道是他的寒煞陰功有了問題?偏偏今夜又要去辦這件大事,於是他低緩的說道:「酒朋友,來日方長,我們是不是再考慮一下?」

  蕭珂用力甩脫了酒和尚的攙扶,怒吼似的說道:「我沒有病,憑我怎會有病!我要做的事沒有人能夠攔阻。」但他立刻又變得軟弱起來,忽然帶點顫抖的說:「酒和尚,我看今夜你別去了,也許真會發生意外。」

  酒僧雙拳緊握,猛地一擂桌子道:「酒朋友,這樣說是你瞧不起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出身,胡旋風豈是貪生怕死之輩……」

  「酒和尚,你誤會了,我是說,你該去通知……通知楚零。」

  「要他來幫忙?」

  酒和尚不禁大感詫異,怎麼他說變竟變得這樣快,他真的變了?他要跟楚零重修前好?恢復手足情誼?

  蕭珂猛地一擂桌子,吼道:「我會要人幫忙?要楚零幫忙?我是說萬一不幸我遇了難,叫楚零來……」

  酒和尚打斷了他的話:「你不必說了,去叫楚零也得等今夜四更之後。酒朋友,你的意思我懂,可是我不能臨陣退縮。」

  蕭珂漸漸平靜了下來,他又調侃的說道:「酒和尚,萬一你被人殺了,可別找我索命!」

  「早死早托生,我這輩子和尚早幹膩了,下輩子說什麼也不再出家。」

  「那麼你去睡,二更天我叫你。」

  八裡溝是緊靠官道的一個小村,最多不過二十戶人家,背山面水,風光綺麗。

  那夜一如往常,雞犬無聲,似乎不會發生任何事故。但三更過後,官道上忽然「得得」的過去了一個騎馬之人,跟著是兩個、三兩……絡繹不絕。總數差不多有二十幾人,這一行人越過八裡溝,馳出了一裡多路,忽然又緩緩的彎了回來,形成了一個狹長的圓圈。

  大約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後面官道上方才又來了黑壓壓的一簇人;前面四人挑著燈籠,燈籠上可以清楚的看到「相府」兩個紅字,後面緊跟著一頂四人小轎。果真是輕車簡從,轎裡坐的大概就是奸相秦檜了。轎後還跟著一群人,僧、道、俗都有,杏花樓上現身的天山二叟赫然也在其內。

  再注意看的話,抬轎的四個人似乎也不尋常,按說應該是用年輕力壯的漢子,可是這四個抬轎的都是五旬以上的老頭,一色皂衣,都留著花白鬍子,實在有點不倫不類。轎子走得很慢,抬轎的並且不住的回頭去看,好像他們在期待什麼。

  轎子忽然停住了,兩個穿著官服的漢子,分由兩邊走到轎子門口,恭身肅立的似乎向轎子裡低低的講了幾句話,立即又退了回去。

  轎子打住了,但沒見有人下來,依然垂著轎簾;隨行的各人似都非常嚴肅,聽不見互相談話聲,但卻都退到官道兩側去,就地坐了下來。騎馬的二十多人,這時也都下了馬,就倚在馬鞍旁休息,其中兩人卻在路側生起了兩堆熊熊的烈火。

  這時已將近四更,除了偶爾一兩聲馬嘶之外,就是兩個火堆燃燒枯枝所發的劈劈啪啪的爆烈之聲,益發有點淒清逼人。

  原本是清朗的夜空,忽然卷起了一陣狂飆,盤旋呼嘯,夾著飛沙走石,聲勢驚人。

  這場狂風就在秦賊的轎子前後盤旋不去,除了騎馬的二十餘人仍站在原地未動外,四名轎夫以及轎後隨侍諸人立即團團圍在四周;將轎子擋得風雨不透。風勢逐漸減小,但卻有一股冷冽奇寒之氣,漸漸濃重;同時一股白霧般的煙雲也越來越濃,將轎子慢慢籠罩,以至變得模糊難辨。

  守衛在轎子四周的二十幾人,都被這股寒氣侵襲得不住發抖;但他們卻像是有恃無恐,毫無慌亂之態。此時各人俱從懷中摸出了一顆櫻桃大小的藥丸,急忙納入口中。果然,這顆藥丸見了效,儘管寒力不斷增加,他們仍然穩穩的站在轎子四周。

  兩個長眉白髮的老頭,此時一邁步離開轎旁,分站在官道兩側。其中一人突然哈哈一笑,大聲說道:「朋友,有膽量就出來吧!像這等蛇鼠行藏,不怕我兩位老人家笑話嗎?」

  果然一聲厲嘯,路側三丈開外一片墓地之中,應聲飄出了一條黑影;未見他雙腳移動,身形卻如離弦之箭般疾射而至。猝然相遇,尤其在深夜之中,如是膽小之人,不被他嚇煞才怪!

  只見他黑紗蒙面,雙手下垂,更像一個幽靈。身軀落地後冷哼一聲道:「你們果然是早有預謀。」來人正是敬阜山莊少莊主蕭珂。

  墓地之中又是一聲怒吼,跟蹤蕭珂隨後而至;一個碩大的酒葫蘆掛在背後,手中揮舞著一條丈二的鑌鐵禪杖,正是酒和尚胡旋風。

  天山二叟早有所料,毫不驚訝,其中之一冷冷說道:「玄寒冰煞陰功自以為天下無敵,蕭珂,我知道你一定會來。」

  冷冰冰的聲音答道:「那麼你們兩個老鬼是有所恃而來了?」

  酒和尚此際已大步走到蕭珂身前,背後酒葫蘆一步一搖,手中禪杖橫提著,左手一指,罵道:「天山二叟,武林中大名久傳,還以為你們真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風燭殘年,不在家裡等死,竟也賣身投靠,甘做秦賊的走狗!」

  天山二叟並不氣惱,平靜的答道:「禿驢不要倡狂,孰是孰非,天下自有公論,你怎敢罵我們做別人的走狗?」

  酒和尚正想再罵,卻見二十幾個騎馬之人各擎著兩支火把,火勢熊熊,較平常用的火把最少大了三倍;又複騎在馬上穿梭而行,圍成了一個圓圈,有如一面圓圓的火牆。在黑漆的夜色之中,照耀得有如白晝,煞是好看。

  二十幾匹馬越跑越快,火勢也越來越大。火把是用油脂松香所做,不但火勢熾盛,而且有很大的煙。霎時之間,這片煙火就形成了一面大網,將眾人團團的困在核心。

  蕭珂聳肩冷冷一笑道:「這就是要破我玄寒冰煞的絕招?」

  天山二叟其中之一答道:「這僅是一樣小玩藝。」

  蕭珂轉身問道:「酒和尚,你怎麼說?」

  酒和尚禪杖一擺,悄聲答道:「先誅秦賊。」

  蕭珂點點頭,陡然暴喝道:「秦賊欺君賣國,罪大惡極!今天我要殺的是秦賊一人,與爾等無涉。擋我者死,讓我者生!」說畢身形微晃,像一縷青煙般直向轎門撲去。天山二叟自非弱者,就在蕭珂縱身前撲之時,已先一步攔住了轎門。

  蕭珂冷冷問道:「老鬼當真想死?」

  天山二叟之一道:「即使想死,也沒人能殺得了我們,連你那套寒煞陰功恐怕也不行。」

  蕭珂聞言大怒,雙掌突出,分向兩人擊去。掌風過處,白霧彌漫,襲人奇寒。兩個老頭兒這時似乎覺出寒煞陰功名不虛傳。所幸事先吞服了紫金赤陽丹,專驅陰寒,尚能勉強支-持;連忙藉勢後退兩丈,讓開了轎門。

  蕭珂雙掌逼退了天山二叟,哈哈一笑,突感一陣心血翻動,幾乎栽了下去。

  他所發的功力,不過四成,因他不願再多殺無辜;但這四成功力的威力已是非同小可,不但天山二叟被逼後退,在場諸人奇寒難耐,連二十幾個騎馬之人,雖在五丈之外,也都瑟縮不已,手中火把頓時黯然無光,搖搖欲熄。

  蕭珂勉強振作了一下,他有點悲哀、震驚,難道所擔心的事當真發生了?他已確切的感覺到,自己身體上發生了可怕的變化,這變化假如仍不能制止,他將難逃一死。但此時他已無暇多想,猛提一口丹田真元之氣,支持住搖搖欲傾的身體;左手猛地一扯,拉掉了轎子上面的門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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