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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如今再說楊柳村杏花樓上飲酒的蕭珂和酒僧。兩人走到樓上一坐,跑堂的一看兩人去而複回,有點奇怪;但兩人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而且花銀子毫不計較,少不得趕著巴結;連忙先泡上一壺好茶,緊跟著又每人遞上一條熱騰騰的手巾把子。

  這時不過辰巳之交,酒樓上坐客稀少,清靜異常。酒和尚張羅著點酒菜,等到兩杯下肚,方才有了精神。他四下裡張望了一番,帶點懷疑的悄聲說道:「酒朋友,也許這一次你看走了眼。」

  蕭珂聳聳肩道:「瞎子本來沒眼。」

  酒和尚知道說錯了話,但他並沒在意,又說:「我有點懷疑。」

  蕭珂沒有答話,突然嘴角一歪,向外指了一指。

  酒和尚隨著蕭珂的指點看去,但見樓梯口此時先後上來了七、八個人,僧、道、俗都有。最扎眼的是兩個玄色布衣的白鬍子老頭,兩人不但打扮相同,而且相貌、高矮、肥瘦、神情,簡直完全一樣。最奇的是兩人的眉毛又白又長,從眼角上斜斜的垂到嘴角,年齡總在八十開外;但是背不駝,腰不傴,尤其是一雙眼睛,神光四射,骨碌碌的亂轉著。

  酒和尚不由倒抽一口冷氣,心想恐怕要糟,怎麼這兩個魔頭不在深山修煉,好端端的又下凡來了?蕭珂指頭蘸著殘酒,在桌上輕輕畫了兩個字——如何?

  酒和尚雖然佩服蕭珂的料事如見,卻也不由為他暗暗擔心。數十年來,武林中沒人敢和天山二叟為敵,難道蕭珂他敢?同時他也更加憎恨這兩個老鬼,垂死之年,還要幹禍民賣國的勾當,做「秦賊」的奴僕,一世威名豈不付諸東流?

  他倆心照不宣,盡情痛飲。為了掩飾行藏,依然談笑自若,談的都是風花雪月,無關痛癢。兩人直吃得醺醺大醉,方才相攜下樓,回到後面的客房。

  一進房門,酒和尚就忍不住問道:「你知道那兩個老鬼的來歷?」

  蕭珂冷哼一聲,答道:「就算他是那老君爺下界,今天咱既遇著了,也不能抽身不管。」

  酒和尚有點慚愧,他本是岳元帥部下的大將胡旋風,今天遇到了千載難逢的良機,怎能自己先洩氣?但他知道這事的嚴重性,他必須提醒蕭珂:「不是不管,是要知己知彼,慎重從事。」

  蕭珂忽然顯得異常的困頓、疲倦,他懶懶的打了一個呵欠,問道:「酒和尚,你困不困?」「和尚只要有酒,可以一月不睡。」

  「那麼,要看你的了。關於路線、時間、地點、佈置,這一切都要看你的了。」

  酒和尚點頭答道:「當然,你不說我也會辦。」

  蕭珂勉強振作了一下,忽然覺得有些頭痛,不免暗暗吃驚。心想,我這是怎麼了,難道是生了病?我竟然會生病?酒和尚似乎也看出有點不對,但蕭珂又打了一個呵欠,揮揮手說道:「我是真困了,酒和尚,我要先好好睡一覺。」

  酒和尚剛起身要走,蕭珂忽然又說道:「別忘了買個大葫蘆。」

  「你很聰明。」酒和尚把蕭珂常說的這句話,原樣的回敬了過去,兩人不免又是一陣大笑。

  蕭珂當真睡了覺,而且睡得很熟,直睡到日色西沉,方才醒來。酒和尚早已歸來,正獨自一人喝悶酒,一個又長又粗的紅漆葫蘆倚在桌旁,看來至少可盛二十斤酒。蕭珂用手摸摸酒葫蘆,不由笑道:「這麼大的傢伙,你背著不嫌費事?」

  酒和尚莞爾笑道:「酒癮越來越大,又有什麼辦法。」說著也替蕭珂滿滿的斟上了一杯。

  酒和尚面色漸漸凝重起來,把話引到了正題:「這事有點不妥,恐怕是他們故意搗鬼。」

  蕭珂略一思忖問道:「難道說他們夜經此地?」

  酒和尚把頭一點,道:「正是如此。」

  蕭珂一時默然不語,顯然他正在苦苦尋思,揣摩這事的真相。

  酒和尚徐徐又道:「丞相奉旨出巡,這是件大事。大可正大光明,堂皇而行,反正多的是扈從衛士,為什麼要晝伏夜動?如果說是防備刺客猝擊,他應該多帶兵馬?但他卻輕車簡從,一行不足五十人!」

  蕭珂不禁也有些動容,又聽酒和尚說道:「可疑的還不止此,他們乘夜潛行,自應保密,但他們卻故事大事宣揚,沿途設站迎送,弄得已經盡人皆知。早晨天山二叟又故意酒樓現身,酒朋友,你仔細想想,這究竟算怎麼回事?」

  蕭珂聳肩一笑道:「孫子兵法有雲,實者虛之,虛者實之。

  他們故意要人以為奸相出巡是假,而奸相卻是真的出巡。酒和尚,這是詐術。」

  「那他為何不多帶兵馬?」

  「就算有雄兵十萬,又豈能保得住他的頭顱?」

  「酒朋友,鬼谷子有雲,虛者實之,而又虛之。這是上乘的揣摩術,你安知他們不是故布圈套?」

  「就為了捉拿咱們?」

  酒和尚猛灌下了口酒道:「大鬧秦賊相府,驅狼傷人,力斃生死雙佛、哭笑二道,這事鬧得不夠大嗎?有我們存在一天,秦賊就一天無法安枕,他怎能不想盡辦法對付咱們?」

  蕭珂微微歎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而且良機難再,即使明知是假,也必須冒險一試。」

  酒和尚再次提醒蕭珂道:「只是那天山二叟,到時不能輕覷。」

  蕭珂冷冷一笑道:「蕭某又有何懼哉!」接著他又問道:「你都勘察好了?」

  「楊柳村南八裡溝,背山面水,是秦賊必經之處,今夜四更以前必到,要下手只有那是個好地方。」

  「好,今夜三更,我們八裡溝預先埋伏。」

  說完他推杯而起,不料一陣氣血上湧,「腦戶穴』轟的一聲,一個踉蹌,幾乎一跤摔倒。酒和尚見狀大驚,連忙上前攙扶。只覺他手指冰冷,額頭如火,全身抽縮,氣喘不止。

  酒和尚試探著問道:「酒朋友,你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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