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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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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同病相憐 深更夜半,蕭珂單人一騎,任由馬匹隨意奔騰。倏地一陣疾風,自身後滾卷而來,快速絕倫,眨眼近前。蕭珂驚詫之中動了孩子氣,原來這滾卷著的疾風中,竟裹著一個人。這人好快的飛縱輕功!蕭珂不服長途賓士,有人會比他這匹異種玉駒還快,猛加三鞭飛賓士近。 果然再也沒聽到那滾卷的風聲,偶一回顧,來路上早已失去了夜行人的蹤影,他開心的笑了;覺得有些勞累,約計至少已跑出了四十裡,遂緊拉韁繩緩緩而行。豈料背後突然有人說道:「這馬果然腳程不慢,後勁長得很,你為什麼不讓它再跑下去?」 蕭珂嚇了一哆嗦,停馬回頭;他的氣來了,怒聲說道:「你這算是什麼?我說看不見你的影子,原來躲到我背後來了,下去下去!」 那人飄身下馬,冷冷地說道:「小娃兒別不知好歹,路上你敢和我較勁,暗底裡用四個蹄子的畜牲比我兩條腿的人,依我的脾氣早就不客氣了!」 蕭珂正有一肚子火,立刻冷笑說道:「你倒像我肚子裡的蛔蟲,憑什麼你敢斷定我是和你較勁?」 那人殘眉飛揚,右手緩緩抬起;蕭珂恰好飛身下馬,露了一手輕功,順手把馬拴到路旁樹上。那人抬著的右手,又慢慢的放下,聲調一變說道:「看不出你還練過功夫,深更半夜,一個人要到哪裡去?」 「你管不著!」蕭珂沒好氣的回了他一句。那人這才看清蕭珂的模樣,暗誇一聲:「好!好奇特的骨格!」隨著咧嘴一笑,直瞪著蕭珂不再開口。 蕭珂也看清了那人的相貌,心中一凜。這人好狠毒奇異的一對眼睛,噴射著灼人的光芒,微綠中帶有令人望之寒栗的感覺。蕭珂並不知道畏懼,但卻覺得新奇,不由也睜大了眼對視不瞬。 眼對眼半晌的功夫,那人笑了;雖然笑得很冷,並不慈祥,蕭珂卻感到親切,也笑了笑。十六歲半大的孩子,這一笑竟使那人內心凜然,怪!這孩子眼裡有火,笑態含著先天的冷酷和殘忍,很熟?熟極了!他像一個人——一時想他不起,但卻極熟悉的人。 那人殘眉緊皺,在苦思這熟悉的影子,蕭珂突然驚「咦」了一聲。那人頭都不回,微甩左臂,三指伸屈朝後下方一彈;「吱」的半聲慘嘯,一條赤練毒蛇化做一堆碎骨,死在路旁!蕭珂這才驚心動魄,那人竟具無上身手,彈指間生殺隨心? 他又發覺一件怪事,那人剛剛甩手彈指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像極了自己;當自己決定以焚馬棚出走天涯之後,曾面對著銅鏡,發誓暴吼,那神色就是這般。娃兒心性未泯,竟沒加思索開口說道:「你像我,尤其是在發怒的時候,真像極了!」 那人突聞此言,竟連退三步,驀地抬頭,緊緊盯住蕭珂不瞬,霍地仰天狂笑,聲如狼嗥,歷久不絕。笑罷神色全改,溫和的說道:「你說得對,果然你像我,我……」 蕭珂不容那人說完,立刻回道:「不!你像我。」 那人先是一怔,繼之微笑說道:「你多大?」 「十六歲半!」蕭珂回得不慢,並反問道:「你呢?」 那人又是一笑說道:「我二十三,天生我的時候還沒有你,我大你小,應該說你像我!」 蕭珂一時語塞,想了一下說道:「那,咱們都像才行!」 那人無可奈何的點點頭,承認了誰也不像誰,但又長得都像。這表示蕭珂勝利了,至少不是蕭珂長得像別人。 「咱們都像,應該做朋友,你姓什麼?」蕭珂勝利之後,對那人生出親切的好感,才這樣發問。 那人反問他道:「你呢?你比我年紀小,應該先說。」 蕭珂這次讓人一步說道:「我姓梅,梅珂。沒家!沒親人!從今天起要開始流浪!」他恨「蕭」這個姓,寧願姓母親的「梅」。天性使他不向別人訴苦,他不信世上還有憐憫與同情。 那人很滿意,點點頭道:「我姓趙,趙無忌。沒家,沒親人,很早已經開始流浪!」 他兩個模樣兒像,身世一樣?涼薄的天性和後天的狠毒絕似?氣味相投,三言兩語結成異姓兄弟。趙無忌開始問梅(蕭)珂,跟誰學的工夫?梅珂天性狡獪,當趙無忌彈指誅蛇的刹那,已判斷此人內力雖然極端高奧,但那種化皮蝕骨的功勁,絕非正經家數;蕭震東名傳天下,為武林正宗一流高手,和這種人物絕不結交,弄巧了就許是冤家對頭;早有打算,立刻回道:「大哥還問功夫呢!說來氣死人,我就會瞎蹦亂跳,跑得快身子強些!」 趙無忌皺眉道:「老二可別騙我,否則你就算是我的親兄弟,我也不會饒你的!」 「大哥不信算完,我問心無愧!」梅珂雖然一口謊話,但卻神甯色安不由趙無忌不信。 他回答加沉思之後說道:「從今之後,老二,你可願意和我同行同止同甘共苦?」 梅珂慨然說道:「你我兩個,誰要舍了誰,罰他粉身碎骨慘死江湖!」 趙無忌陰沉沉的一張死人臉上,抽動了半晌,咧著嘴笑道:「老二,咱們兩個像的地方太多了。或許是上天巧妙的安排,我寂寞你孤獨,我空有一身威懾天下的功夫,竟連個敢和我講話的朋友都沒有。這會好了,老二,你可願意學我這身功夫?」 梅珂知道,必須遲些回答,大哥多疑狡詐,說快了他會多心,成心延遲;趙無忌已覺不耐煩,冷冷地問道:「莫非你不願意?」 梅珂並不看他,似乎仍在思考,慢吞吞地說道:「我當然願意,不過我聽人說,武技各有秘密絕藝,不肯輕易傳人。我在想,是不是不該教大哥為難!」 趙無忌笑了,他現在從心裡愛這個一切像極自己的梅二弟。他也覺得奇怪,冷酷無情像自己這樣,竟然改了脾氣,懂得愛人?不過談到學藝,趙無忌卻正經嚴肅的說道:「本門功力奇特,先天的素質和藥物的補助占一半,肯下苦用心占一半,只要想學,錯一點都不成,你可要當心。」 梅珂喜在心中,但卻淡淡地說道:「這有什麼了不起,除非我不要學,否則敢說沒人比得上我快!」 趙無忌點點頭說道:「很好!有信心總是好事,但信心要過了份,就要賠上性命,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梅珂卻說道:「能拿百斤,多拿一斤那是瘋子!不拿足百斤,這是傻子!」 趙無忌聞言,仰頭長笑,笑得梅珂汗毛直凜;但他能強力壓制著自己,臉上不顯露任何神色。 趙無忌笑罷說道:「這真是天意,老二,從今天起就開始練,我去替你配洗身子的藥。天就要亮了,前面是長辛店,大鄉鎮,你騎馬慢慢的走著,到那兒等我,天亮見!」 梅珂嗯了一聲,解開馬韁。趙無忌倏地近前,搬著梅珂的肩頭仔細看了他的五官半天;又用右手的食指,揉了揉梅珂的鼻尖,滿意的笑了。梅珂也不問他這是什麼緣故,飛身上馬。 趙無忌突然又搖搖頭問道;「老二,別騙我,說實話,你可還是個好小子?」 梅珂懂他的意思,臉紅了,回他一聲;「自然!」 趙無忌接上一句說道:「好小子的意思是說,連自己都沒碰過自己,老二,你別弄錯了?」 梅珂尖著嗓子說道:「閑著沒事幹啦!自己碰自己玩?大哥准是碰過,就認為別人一定碰!」 趙無忌臉紅,他教梅珂說到心坎上了;要不是當年自己「錯碰了自己」,今天,哼!任他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也要退避三舍。但他又高興異常,武林第一奇功傳授有人;他年自己立於幕後,眼看著武林高手,一個個跌臥在塵埃,名門正派的傳人,一處處稱臣服輸。想到這裡,不禁再次大笑,笑罷向梅珂說一聲:「天亮時長辛店會!」身形騰起,長嘯一聲,似幽靈般一閃無蹤。 梅珂欣喜無比,才待策馬飛馳,心頭一動,慢慢放鬆韁繩,閉目闔睛,任它得得緩移,他卻自言自語道;「趙大哥真好,梅珂,今後要好好的學功夫,別丟了趙無忌的臉,做趙無忌第二!兄弟兩人橫闖江湖,拔劍高歌,行我所欲行,為我所應為!」 就在他頭頂的古松上,趙無忌暗自點頭,目送梅珂遠去,才飛縱而逝。 果然天亮不久,長辛店兄弟會面,鎮口上飽餐一頓,趙無忌問:「老二!累不?」 梅珂笑著說道;「大哥看不出來,我多有精神!」 趙無忌又問道:「那咱們兩人共騎,直馳濟南?」 「好啊!說走就走。」 下半天,他們進了濟南府城。 自此趙無忌盡心傳授,內服奇藥,外洗皮骨,梅珂功力突飛猛進日勝一日。在濟南住了三個月,梅珂神色骨格俱變。 趙無忌在一天深夜,慨對梅珂道:「我本來有急事到泰山,因為本門功夫,最重要的是頭三個月,藥物功力一日不能間斷,一日不能誤時。如今恭喜二弟,大功告成。雖然還有一大關口,咱們到泰山再詳細說它可好?」。 梅珂回答的乾脆,他說道:「當然好!大哥怎樣說,咱就怎樣辦。」 趙無忌心中覺得甜甜的,次日動身,直奔泰山。泰山腳下,大治村中,寄宿客棧之內。初鼓時分,趙無忌和梅珂悄聲談論著什麼,趙無忌一向冰冷淡漠的臉上,顯露著迫切鄭重的神色;先天涼薄性格剛愎狂妄而短視的梅珂,更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沉思憂慮過,可見他們所談論的事宜,如何嚴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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