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紫玉釵 | 上頁 下頁
三八七


  這些做太監的不僅口舌伶俐,而且心思巧活,這麼幾句話,已經把意思全表明白了,果然王華一聽,神色就動了,眉開眼笑地道:「侍郎公太客氣了……」

  李益忙道:「那裡,那裡,公公初次下蒞,又蒙厚賜,理當回敬的,只怕太菲薄了,惹得公公笑話……」

  忽而,他才意會到王華已經改了稱呼,忙問道:「王公公,剛才聽你稱呼下官……」

  王華笑道:「咱家叫大人為侍郎公倒不是開玩笑,因今早殿下進宮跟主上商談,就是如何為李大人安排新職,以大人的長才,別處安插都太可惜了,只有尚書省才是自正用到大人的地方,可是尚書省只有禮部尚書劉大人因病辭官獲准,出了個缺在那兒。」

  李益道:「循例尚書該由侍郎中擢升,因此才空出一個侍郎缺來了,但不知是那一位……」

  王華笑道:「大人別急,聽咱家慢慢地說,要補,自然是禮部的孫侍郎最夠資格,主上也是這個意思,可是殿下說孫侍郎年齒已經大了,近來手腳不太方便,恐怕難以擔負重任,力薦大人直補尚書的缺。」

  李益心頭一陣狂跳,口中卻道:「那是殿下太偏愛了,其實下官年紀太輕,資歷又淺,能力又不足,即使一員侍郎,也都是天大的恩惠了,實不敢再有奢望。」

  王華道:「李大人,說句老實話,長安這麼多勳戚大臣中,要找像你這樣才華的還沒有第二個,能力是不必說了,只是年紀輕了一點,主上也是這個顧忌,這時候咱家在旁可就有機會搭腔了。」

  李益道:「多謝公公成全,但不知公公為下官如何美言的?」

  「像咱家這種笨嘴拙舌的,還能說出什麼有學問的話,最多是搬些老古話罷了,咱家說甘羅十二歲拜相,秦始皇因此能稱霸天下,滅了六國,主上若是像周朝的文王武王那樣,使得天下太平了,自然是用些老臣來表示敬老尊賢之意,如果邊境不定,強將悍臣還未能完全制伏,就應該重用像大人這般的人才。」

  李益聽了心中暗服,他雖自負有經天緯地之才,但要把話說得這麼簡潔而有力,還真不如王華,因此他避席長揖道:「多謝公公!多謝公公!」

  王華說道:「大人可別客氣,眼看著殿下千歲不久就要接龍位了,你是殿下心目中的第一能臣,日後仰仗大人的地方還多著呢,這會兒能為大人盡點兒心事,待到日後求到大人的時候,也好說話一點。」

  「公公說那兒的話,只要有用到李益的地方,吩咐下來就是,李益不敢不盡力!」

  「豈敢!豈敢!俗語說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眼看著要換年號了,大家都得打算打算,咱們互相招呼著,咱家別的力出不上,但是遞個信,通個消息是最快的。」

  李益連聲道謝拜託,王華笑著道:「主上父子倆爭個沒完,最後才叫咱家出來召會大人跟孫侍郎進官去敘話,看看孫侍郎是否能夠接長尚書……」

  「公公上孫府去過了沒有?」

  王華笑道:「去是去過了,不過咱家也沒說出是為什麼,只說主上要咱家去看看他的風濕病!」

  李益心中暗生警惕,這才瞭解到他們這些宮監們的厲害之處,他們雖然沒有實權,可是翻雲覆雨的手段,卻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甚至於朝中方面大臣的升謫褒貶,他們都能掌握三分。

  像孫侍郎居禮部十數年,唯恭唯敬,克勤克儉,是個最小心,最稱職,最不會得罪人,也最為理想的官兒了。

  可是他顯然的沒有把這些人敷衍好,以至於把到手的一個尚書,就這麼白送掉了。

  李益心中原來也是只望有一個侍郎就滿足了,雖然他不會以一個侍郎作為他最終極的目的,做官的人,自然是希望越大越好,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畢竟太年輕,資歷太淺,一下子升得太快,日後倒反而難以伸展了。

  而且禮部侍郎是他最理想的職務,位高而事簡,他可以有時間去從事另外的秘密公務。

  六部中,兵部換了高暉,那是不可能易人的,工吏戶刑四部雖然也管的是實務,卻非己之所長所願,盡力去做當然也做得好,但那就不太合算,而且太子也不會讓他做那些事的。

  侍郎是佐理尚書當理全部的事務,職權並不小於尚書,只是職級略低而已,但也有個好處,就是得失的責任由尚書一肩擔承了。

  由孫侍郎升任尚書,自己去補那個侍郎缺,對李益而言是最理想不過的事,他可以占一個名義而完全不管事,部中的事務由孫老兒全部去負責,他忙自己的。

  所以聽說劉學鏞辭去了尚書休致,由孫侍郎接掌,李益心中絲毫沒有不平或嫉妒之意。

  可是現在看看王華的意思,知道這件事未必能如理想了,盧閏英的一筆重禮,已送得王華心花怒放,決心把這個尚書缺來巴結自己了。

  李益固然可以不接受,但是他若不接受,這個尚書也挑不到孫老兒,王華他們一定還是會把這個人情再賣一次,弄個別人的來頂上去。

  既要如此的話,李益的侍郎還是沒有問題,那尚書的職務換了個人,卻未必能如此理想了。

  想了一下,他已有了計較,朝王華拱拱手道:「王公公,孫大人在禮部多年,政務熟悉,由他接任尚書,也是應該的事。」

  王華笑道:「誰說不是呢,不過太子殿下覺得他太過於軟弱,雖然辦事情仔細,卻只是個很好的輔佐之才,任一部主官,似乎是魄力稍欠,咱家也想,他這個侍郎公是坐穩了,誰接尚書都可少不了他,倒是他升了尚書,這個侍郎的位子,就沒有理想的人能接任了。」

  話也很明白,李益自然聽得懂,孫老兒的魄力不足,是手面不夠的緣故,這是沒什麼好談的了,李益笑笑道:「還要公公多多費心,下官假如要進禮部,總也希望有個很得力的人留在部裡,讓大家辦事都省心些。」

  王華道:「李大人客氣了,以大人的才華幹什麼都勝任有餘的,李大人,主上跟千歲殿下都在內宮等候……」

  這雖是催促之詞,但也暗示著李益不必再為孫老兒多費心了,你要幹,王華會全力支持,你不幹他自會另外找合適的人,李益也懂得對方的意思,連忙又道:「既是如此,下官不敢怠慢,請公公稍候,下官更了衣立刻就走。」

  王華笑道:「那倒不急,咱家難得有空出宮,順便也要回家去看一下,而且太子撥了輦蓋給大人進官,咱家可不敢跟大人一塊兒走,大人儘管慢慢更衣,咱家先走一步,在宮門口等候大人吧。」

  李益知道他要忙著回家把收到的禮物過目安排一下,因為這也不是他一個人獨吞的,總還得分出一點來,給其他的人,留多少,總得要合計合計。

  因此一拱手道:「那就不耽擱公公了,而且下官初次進官,規矩不太熟,還要公公多加指點,請公公早點到宮門口去,下官還有些小人情,向宮裡一些執事公公拜個早年的,有煩公公處理一下。」

  這是句最上路的話,告訴王華,那份禮是送他一個人的,宮中其他的人情,他另外準備了。

  王華果然更為開心了道:「李大人如此通達人情,咱家就先代他們謝謝了,咱家回家轉一下,立刻就到宮門去恭候大人。」

  他興沖沖地告辭了,李益回到後面,盧閏英滿臉光彩地道:「恭喜你,十郎,真想不到太子殿下對你如此器重,保薦你這麼一個高職,六品外員,升調四品侍郎,這恐怕是前所未有的異數。」

  李益笑笑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是問那個小太監的,你看,這是他們送來的東西。聖上賜的是玉鬥一對,珠花四對,那位王公公的匣子裡則是一盤真臘國進貢的凍油佛手,原是御用的,放在屋子裡,濃香四溢,終年不散。」

  李益看了一下笑道:「東西是不錯,可是沒化他半文錢,東西由他經管,隨便裝上一樣來借花獻佛而已。」

  盧閏英道:「話雖如此說,但是畢竟不容易,我在王閣老家裡看過一個,他視如珍寶般地供在書房裡,那像我們,一下子就有了七八個。」

  「這七八個代價不菲吧!」

  盧閏英笑道:「是你叫我別太小器的,而且我聽說你即將拜侍郎的缺,心裡著實歡喜,所以給他裝滿了兩盒的金果子,大概總有三四十個吧。」

  李益道:「四十個,每個五兩重,那就是二百兩了。」

  盧閏英道:「我裝的是大錠的,每錠十兩,足足多了一倍,該是四百兩了。」

  李益啊了一聲道:「難怪他那麼高興,你出手還真大方。」

  盧閏英笑道:「值得的,據我所知,有人想活動個五品的員外郎,足足花了五百兩金子還沒摸到門路呢。」

  李益輕歎一聲道:「那怎麼能相提並論呢,別人是在求門路,我卻是已經具有了基礎啊,假如我沒有這個底子,你就是再加十倍,也是沒人能幫想上手……」

  盧閏英笑道:「不管了,反正我認為這是值得的。」

  她指著那一盤鬱香撲鼻的佛手道:「就憑這個,我覺得四百兩金子也沒白花,因為這東西是有錢沒處買的,爹在王閣老家裡看見了,喜愛異常,可就是沒法子再弄一個來,十郎,我跟你打個商量,能不能叫人送一對給我爹去,也讓他高興一下。」

  李益笑道:「這是應該的,你不必問我,就是一起送了去也沒關係,因為這本就是你自己的嫁妝換來的。」

  盧閏英神色微變道:「十郎,這話可就叫我太寒心了,東西雖是我由娘家帶來的,但是我進了李家的門,連人都跟著姓李了,何況是東西呢?」

  李益笑道:「你別多心,我告訴你一件你更為高興的事,你這四百兩黃金買到的不僅是這一盤凍果,還有一樣你更想不到的好消息呢。」

  「什麼好消息?」

  「你姑丈的那個尚書郎的缺!」

  盧閏英像是沒有聽懂,半晌才道:「十郎,你是說你會接我姑丈的禮部尚書,這怎麼可能呢?」

  「怎麼不可能,你看我擔不起那份光采?」

  「不……不……我絕不是這個意思,我聽那個小太監說尚書的缺是由孫侍郎遞升,你補的是個侍郎缺,這樣聽起來比較合理的。」

  「官場上談不到合理兩個字,真要談合理,我接侍郎的缺也是不合理的。」

  「可是孫侍郎在禮部多年,又是左侍郎……」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