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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五


  「怎麼要我去接待呢?」

  「你不應酬誰應酬,你是這個家的主婦,接待人來客往,應該是你的本分。」

  「我早就說過,絕不過問你的公事的。」

  「登門的人都是假私情以及公務,有些能幫忙,有些實在難以為助,可是我當面回絕,對方不是糾纏不休,就是因而成怨,所以我打算以後一律推託在處理秘密公務,由你去接見,來人不管提出什麼請求,你不作答覆,先聽取下來,然後再由我斟酌的情形回答,即使不能幫忙,也不要斷然回絕,拖延敷衍一下……」

  「為什麼呢?直接告訴人家,叫他另想辦法不好嗎?拖住人家,豈不是耽誤了人家的事。」

  李益冷笑道:「你對世情懂得太少,在長安居官,最好是少得罪人,越是不起眼的人,越不能得罪,因為有的人不定什麼時候會有機緣竄起來,那時含恨坑你一下,挨了悶棍還莫名其妙呢,以前我是不懂這些,已經得罪了不少人,現正在力謀補過……」

  雅萍笑道:「這倒是的,最明顯的一個例子就是于善謙于老兒,爺要不是無心得罪了他,就不會吃他許多暗虧,而他要不是存心跟爺過不去,也不會被爺嚇得老命都送掉了……」

  盧閏英忙道:「雅萍!你又懂什麼,胡亂插嘴……」

  李益笑道:「雅萍,這些話你的確不該說,因為你不明內情,多言只會生事。不過你剛才舉的例子倒也頗有道理,於善謙是個最好的例子,他在廷上攻訐我的時候,再也沒想到一個年總的小後生末進,能把他整得身敗名裂,所以我現在就必須要特別謹慎……好了,現在我不打擾你了,下人們都在前面集合等著要叩見新夫人領賞呢,去打發他們一下吧,出手可不能小器……」

  盧閏英笑道:「這個不用你吩咐了,我早就準備好了,絕不會給你丟人的。」

  李益笑道:「我不在乎,這是為你以後的方便,重賞始能立威,他們為了錢,才會對你有衷心的敬意。」

  盧閏英道:「難道我打賞輕了,他們就不尊敬了?」

  李益道:「也不是這麼說,以德服人,也能叫人死心塌地的,但是那要時間,不如用錢來得快,而目前我們沒時間來給你慢慢地感化他們,就只好以重利來使他們先生畏敬之心,再慢慢地讓他們對你由畏敬而變為尊敬吧。」

  盧閏英笑了一笑,一場爭吵總算過去了,但是在兩個人的心裡總有點不對勁的感覺,新婚之夕就鬧得不歡,這似乎是個不祥的徵兆。

  ***

  盧閏英雖然在閨房中不愉快,但是她在外面的大廳中,卻給每一人帶來了莫大的驚喜。

  拜見了婆婆,照例呈上刺繡的女紅作為奉敬,那無非是繡的錦被、枕套、鞋面、披肩等物,盧閏英是早就準備好的,有很多女孩子在未出閣前初學裁衣,就開始準備這些嫁妝了,如果翁姑之外,夫家兄弟妯娌姊妹兄弟多的,更是煞費周章,就這一份進門的親儀也可觀的。

  因為那不僅是對新婦手藝的考較,也是新婦爭取好感,取得人緣的第一關,影響至大,籌措不足只有化錢請人來做,窮人家女兒則央求幾個閨中手帕姊妹,大家來幫忙趕工。

  盧家有的是錢,自然也不需要盧閏英親自趕工,親手縫繡每一件東西,因此只有兩雙鞋子,一件披肩是她自己繡的,其餘的東西全是買的。

  因此她一箱箱叫人抬了來,呈上給李老夫人時,老夫人笑著道:「閏英!你也是的,咱們兩家誰還不知道誰?何必拘這些俗套呢。咱們家人又不多,這麼大箱小包的,我這輩子也穿戴不完呀!」

  盧閏英笑道:「娘!早就知道您的刺繡功夫絕頂,媳婦的這些粗笨活計實在不敢在您面前獻醜,這兩雙鞋跟一件披肩是媳婦的一片孝心,您將就著胡亂穿著,其餘的更不值一看了,您就拿來打賞下人吧。」

  李老夫人一聽就知道那三樣東西是她親制的,取了一雙鞋拿在手中看了半天,才眉開眼笑地道:「孩子,真難為你了,這一手刺繡還真本事,我在年輕的時候,還勉強可以學個八分,現在是怎麼樣也做不出來了。」

  盧閏英忙道:「娘客氣,媳婦見過您給十郎繡的荷包,那才叫功夫呢,一簇牡丹,十幾種顏色,深淺有致,看上去就像是真的花兒種在上面似的。」

  李夫人笑道:「孩子,我不會輕易贊人,好就是好,你這一手繡工,就是在那些專門給人刺繡的娘子裡都找不到,更別說的宦門千金,大家閨秀堆裡了,我得留著,帶回姑臧去叫我們那些鄉下人瞧瞧,我家媳婦兒的手多巧。」

  老太太對這個媳婦是千百分的滿意,那些下人們對這位新來的主婦則是感激涕零了。

  他們家原先並沒有下人,只有一個李升跟他的外孫秋鴻,現在李升是宅裡的總管,秋鴻則是李益的貼身長隨,盧閏英自然另行封賞,不在話下,單這批新雇的傭婦,以及高府撥過來的夫工雜役,盧閏英每人賞了四個金果子,每個都是五兩重,每人就是二十兩。

  上上下下,二十多個人,一個不漏,怎不叫他們一個個喜出望外而感徹心脾呢?原先在高家的還算見過世面,最多也是兩把重一個小果子,那已經是很了不起的厚賞了,像那些新雇來的僕婦以及新買來的丫鬟們,那就更別說了,她們是為了家境貧困,才出來寄身為傭,有的是一輩子賣斷,終身為婢,有的則是立下三五年的約,這些人很可能一輩子也沒摸到過金子,從鄰居較為富有的人家那兒,看到了黃金做的釵環,黃澄澄,亮燦燦的插在頭上,戴在手上,已經羡慕得不得了。

  現在,居然一下子擁有這麼多的金子,沉甸甸的四大塊,握在手裡光滑滑的!不知有多舒服。

  黃金是冰冷的,他們的心卻是火熱的,對這位少夫人,在欣喜若狂之餘,又怎不銘感五內,衷心拜服呢!

  看了一個個的神情,盧閏英不禁感慨萬端,她在家裡也用慣了人,不過那些人在富貴之家已經待過了好一陣子,眼界裡,見識廣了,當然她也沒有像這樣豪華地出手過,所以無從見到那種神情。

  今天,她才深深地領略到金錢的力量,也明白了李益說的,要征服一個人,黃金是最快的方法。

  她也更明白了自己的父親為什麼在有了那麼多的錢之後,仍然要甯冒身敗名裂之險去攫取份外的收入,甚至於連一筆細微的款子也不肯放過。

  這是唯一死時帶不走,活著不嫌多的東西。

  它不但是供應人豐衣足食的來源,更還是一個人建立權威,高高地踞人之上的憑仗。

  於是她趁著大家感懷之際,說了一些話,無非是要大家勤勉所司的老套,可是一個個都垂手摒息地聽著,使她也感覺到一種權威的優越,她自己慶倖,感激著父母給了她這麼一份豐富的嫁妝,使她能一下子就掌握了這個陌生而又屬於她的王國。

  她也更進一步地瞭解到一個貧家女嫁入豪門,為什麼會受到冷落與歧視,也體會到自己母親多年來的委屈。

  崔家並不是敗落戶,只是沒有自己的父親那樣顯赫而已,母親帶到盧家的妝奩自然也不會如自己的豐厚,所以她嫁後一直在委屈之中。

  懷著無限的感慨,她又陪老夫人談了一會兒閒話,老夫人倒是很體恤的一個勁兒的催促她道:「孩子,回房去吧,你們是新婚,原該多親近親近的。」

  盧閏英是紅了臉,低聲道:「娘,不要緊的,十郎昨天忙了一夜,到天亮的時候才進房,這會兒才休息下來,不會要人侍候的,我還是多侍奉娘一會兒吧。」

  老夫人微笑道:「年輕人一兩夜不睡算得了什麼,我自己也是個過來人,記得我初嫁過李家的時候,也是兩三天沒合眼,才離開了一下子,他爺就找東找西了,這會見兩個人正是如膠似漆,一步都分不開,那時我們只希望兩個人黏在一起,不許有人來打擾,我這個做婆婆的很識趣,不會惹人的討厭,快去吧。」

  給這一說,盧閏英倒更不好意思走了。

  李老夫人笑道:「孩子,走吧,別害臊了,你娘是我的堂妹,從小就很好,你到我們家來,不僅是我的媳婦,也是我的女兒,咱們娘兒倆還有什麼好客氣的?何況我很瞭解我的兒子,他也不是個安分老實的,很可能這會兒已經在找你了,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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