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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八


  劉希侯很乖覺,立刻湊過身來問道:「十郎,恭喜你了,有什麼事嗎?」

  李益低聲道:「吉時將過,劉兄最好去催催他們,時間不能再拖延了,而且太子殿下也隨同蒞臨迎親,在他面前過分的失儀,就不像是官宦之家的體統了。」

  劉希侯一聽可簡慢不得,趕緊過去,低聲勸解中把這番話說了,這自然非同小可,首先是盧方止住了悲聲,還帶勸住了自己的夫人:「別再哭了,讓女兒上轎去吧,耽誤了時辰,可就不好了,女婿是你的侄兒,嫁得又不遠,就在長安城裡,隨時都可以見面,也不必要捨不得這個樣子。」

  盧夫人總算出止住了悲聲,盧閏英哭軟了身子,在雅萍的扶持下,幾乎不能成步,劉希侯只得趕忙架著她,匆促地登轎,以至於許多絮絮的儀典,簪如揮桃枝驅煞啦,灑五穀以示豐富吉祥啦,都未及舉行。轎子抬到了新宅,倒是早已佈置就緒,炮樂齊鳴,交拜了天地,送新人入了洞房。

  李益挑去了覆面的頭巾,看到盧閏英的眼睛都腫了,心中就有點不樂,因此他對新娘的第一句話也是充滿了火氣的:「閏英,我知道你對嫁過來感到很委屈,可是這也沒辦法,那是你老子自己挑的日子……」

  盧閏英不禁一怔道:「十郎,你怎麼說這種話呢?」

  李益道:「我要怎麼說呢,看你臨時上轎時,那種不肯上轎,呼天搶地的樣子,倒像嫁過來是跳下火坑似的。」

  盧閏英自知理屈,可是仍然忍不住道:「我生下到這麼大,這是第一次離開家,離開了爹娘,不舍之情,自是難免,這也是很平常的事。」

  「但是像你這樣,折騰了將近半個時辰卻很少有的,若不是我在催就誤了時辰。」

  盧閏英低下了頭:「我不知道會拖下這麼久,我只是想爹跟娘年紀都大了,兩位老人家素來就少話說,最近更是吵得更凶,我在的時候,還可以為他們排解一下,我不在了,就連個和緩的人都沒有了,也實在替他們擔心,還有很多很多的事,平時是不在意,那時都想起了,實在丟不下來,因此也就……」

  李益道:「固然沒有上轎前不哭的新婦,但是也很少有像你這樣悲戚的新娘,就像是押赴刑場似的……」

  「十郎,你不要說得那麼難聽好不好!」

  「這本來就是事實嘛,你光知道娘家的事丟不開,不為我想了,太子陪著我迎親,這是何等的殊榮?可是你卻讓他站在那兒,聽你們長啼了半個時辰,這還不說,最後拖拖拉拉地上了轎子,許多儀典都忘了……」

  「這……我糊裡糊塗,一點都不知道,十郎,你不會在乎那些俗套吧?」

  「我是不信,可是我母親很講究,她剛才聽說了,已經很不高興,那也罷了,最糟的是你這個樣子,那還像個新娘,倒像個羅剎夜叉了;目似銅鈴,發賽飛篷,讓人看了成什麼樣子?」

  盧閏英呵了一聲,忙起來到妝台前面,那面大銅鏡用錦袱套著,她打開看了一眼,自己也嚇了一跳:「怎麼眼睛成了這個樣子,那可怎麼好?」

  「我正想要問你,一會兒鬧新房的人都來了,你這副樣子能見人嗎?」

  盧閏英低頭想想道:「新婦三朝不見客的。」

  李益慍然道:「是的,新婦三朝可以躲在屋裡不見客,但是卻不能禁止客人到屋裡來鬧新房,剛才我還聽太子說他要帶人來,好好地鬧一下呢,你這樣子算什麼?」

  盧閏英微微有了點怒意道:「我這樣子也沒什麼不能見人的,只是眼睛紅腫了一點,誰都知道我才哭過,人哭過之後,樣子總不會很好看,很多人喜歡拿梨花帶雨來形容女人哭泣之態,那也不是什麼美……」

  「怎麼不美呢,梨花瓣上,輕滴著一點點的雨水,情韻兼至,是很美的情境呀!」

  「你只往美處看,梨花經雨之後,打落滿地殘瓣,一片狼借之狀,徒見淒惻……」

  李益被她駁得倒是沒話說了道:「我們今天不是談梨花帶雨,人家久聞你是長安市有名的美人,都要來欣賞一下你的美姿的。」

  「那更荒唐了,我又不是給人家看的。婦人以德工為重,姿色何足驕人?」

  李益道:「不給人看,至少應該讓我看了高興吧,女為悅己者容,這是一個做妻子的本分吧。」

  盧閏英默然片刻才道:「再等一下,我把臉上的脂粉重新施一下,就會好得多,十郎,今天是我們的好日子,我們別吵架行不行!」

  李益正要開口,盧閏英忙又道:「我曉得,你一直為了我爹對不起你,心裡到很惱火,但是我卻沒有對不起你呀,現在我已嫁了過來,是李家的媳婦,而不再是盧家的女兒了,你更沒有恨我的理由了。」

  李益歎了口氣:「我幾時恨過你了?」

  盧閏英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遠遠已聽得人聲吵雜,盧閏英忙道:「人來了,你去擋一擋,讓我添添妝,回頭好見人。」

  「你也知道這樣子見人不好看!」

  「我是無所謂,但是你希望有一個受人誇耀的妻子,我就必須盡到這個責任。」

  「這……叫我怎麼攔呢?總不能堵住了房門,不讓人進來呀?」

  盧閏英想想道:「這樣吧,外面就是書房,你把人邀到那兒先坐,說你催妝未竟,先請他們坐一下。」

  「那我不是又要做詩了嗎?」

  「你本來也應該動動心思,因為你是以詩名先動長安的,何況又以速才而見聞,新婚之夕,沒有催妝詩,那不是會叫人笑話了嗎?」

  李益一聽倒是引發了興趣,出到外面,繡案上倒是準備妥了,連一張桃紅飛金的詩箋都給他置妥了!

  可見別人是準備他作催妝之吟的,李益坐下,拿起了筆,濡濕了墨,握管待寫時,才發現自己不知道該如何落筆了,思索很久,仍是不著一字。

  這使李益心中感到很煩……難道我的文思已經枯竭,今後再也無法做詩了?

  李益在心中暗問自己,而且是充滿了惶恐的心情的,雖然他現在已是名成利就,不再需要以詩文自售了,但是時下的人都重此,而且他一向是以此擅勝而感到自傲的。越煩越不能成篇,勉強擠出了兩句自己念來都覺得拮贅,而更令他到煩惱的是外屋傳來的語聲人聲。

  客人已經來到了,只是被雅萍擋住了:「列位大人,我家姑爺正在作催妝詩,請列位大人稍稍等一等……」

  「哦!君虞兄文采風流,這催妝詩一定是綺麗蘊借,傳誦千古之佳作,大家等一等,留待欣賞一下君虞兄的佳作……」

  於是聽見大家都答應了,李益卻更為煩了,回頭拿什麼去向人家交篇呢?這又不能夠胡亂應個景的。

  正在煩的時候,又聽得大家一陣揖讓聲:「殿下也有興趣來這兒湊個熱鬧?」

  太子笑道:「十郎是長安第一名士,盧小姐又是長安第一美人,兩個第一湊在一起,成了神仙眷屬,是天下第一美事,我這俗人,怎能不來沾點喜氣呢……」

  然後是高暉的聲音道:「佳人才子,誠然難得,但是像殿下這樣的賀客,才是真正的難得呢,剛才殿下說了這樁美事,加上殿下這位客人,就成了四美兼備了,沾光分喜氣的是微臣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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