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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三


  「沒什麼,一則我們是朋友,而且也算是談得來的朋友。二則十郎的行事值得人欽敬,他雖是個文人,但是他能安邦定國,拯濟民生疾苦,在他主持修城浚河的那一段時間,每一處的老百姓對他莫不感恩戴德,稱讚不止,這樣一個好官,值得欽佩,所以我的那些江湖朋友,都是心甘情願地護衛他的。」

  「真有這回事,十郎真能如此得人心,怎麼可能呢?他才這麼年輕。」

  賈仙兒道:「這與年齡無關,要緊的是才幹,以前取士論官。把品德放在第一,認為不苛不貪就是好官了,其實那是不夠的,我認為做官當首重才華,察察為明,這樣才不會為奸人宵小所蒙蔽,光是有廉介方正,有時也會誤事,而被人所利用,像前一陣子才罷去的刑部堂官駱少卿就是個例子,他是剛正,嫉惡如仇,審理案子時,鐵面無私,遇見有人想賄賂打通關節者,一定量重用刑,結果這習慣被人探知了,在一件案子審理時,甲造故意冒了另方乙造的名,送了份禮給他,他大為發怒,把禮物丟了出來,然後就不問青紅皂白,把那個他以為行賄的乙造屈打成招,結果自己也丟了官。」

  霍小玉忙道:「他不會問問清楚?而且別的人也可提醒他一聲。」

  「人家是告訴過他了,可是他已有先入為主的看法,認為別人是受了人情來向他說項,所以一概不理,而且還判得特別重,他所持的理由是乙造如果是理直氣壯,自認清白,就不必送禮行賄,所以儘管一切證據鑿鑿,他還是硬判了乙造的罪,那是個文弱的書生,受屈含辱,在獄中自縊而死,留下的遺書只為了一個大『冤』字,事情傳到我的耳中,暗地調查清楚了,在皇帝那兒告了他一狀,才把那個書呆子罷了官!」

  「哦!原來這是大姊的功勞。」

  賈仙兒歎了口氣:「本來我是不管這些爛帳的,也是十郎請求過我,他說我行俠濟世,有時固可懲強梁,但往往也容易犯了見事不明的錯誤,為德不卒,倒不如拾取一些道聽塗說,加以佐證後,懲治一些不法官吏,豪強劣紳!」

  霍小玉感到很驚訝地道:「大姊!這些事都是十郎請你去做的?」

  「是的!也可以說是我為十郎做的,他自從在河西並掉了史懷義之後,頗受朝廷重視,他也希望真正抱為國為民盡一分心力。假使托人梢了封信給我,希望我在行俠之便,利用跟皇帝的一點淵源多做些整頓吏風的事,他已經看出為害地方最烈的莫過於貪官暴吏,一個惡霸為禍鄉里,最多只能欺淩幾個人,一州之牧,如果貪暴不仁,受害的就是一州之民,小吏之所以貪,為的是有大員們在後撐腰,惡霸強梁之所以橫行鄉里,也多半是跟官府有所勾結,他看出了亂病之源,覺得從根本著手整頓才是治平之道,我做了幾件事,果然大有成果……」

  霍小玉道:「十郎是個很有為的人!」

  賈仙兒道:「不錯!以前我只是為他的詩文才華與豪俠心胸而跟他結交,現在則是真正的欽佩他了,他的才華不僅是詩文而已,可以說是無所不能,無所不通,他如不走正途,可以成為巨奸大惡,但是他把他的才華用於正途,卻是聖賢之流了……」

  霍小玉笑了道:「大姊把他說得太好了吧,十郎的才華是值得欽佩示,但若說近乎聖賢,則還有一段距離……」

  賈仙兒道:「不然,你也跟一般人那樣,用世俗的標準去看他,認為太深于城府,太工于心計,有時心太狠,有時手段太狠,不是儒家仁恕之道,而偏近于法家的苛法嚴則……」

  霍小玉道:「不止於此,他還兼及縱橫家的權術。」

  「不錯!黃大哥也是這麼說,認為他急功而求利有失忠厚,但是我卻不贊同,我認為這正是一個大丈夫立身處世的手段,要想行吾之道,必須要握有全權,導天下於正,必須要精明,才不為小人所愚……最近我們夫婦為了十郎的事爭得很厲害,結果是各行其道,他行他的俠,我做我的事。」

  霍小玉微微一怔:「大姊,你跟黃大哥鬧翻了?」

  賈仙兒道:「可以這麼說,黃衫客是遊俠,他的事業是仗三尺劍除人間不平,獨行無羈,我跟哥哥則不同,我們是有著一批江湖弟兄闖天下的,他是隨興之所至,我們行事則要顧全到利害,在根本思想上就不同,婚後沒多久,我們的意見就有了分歧,他要我解散水寨,跟他並肩江湖,我嘗訪過一段時間,發覺很難丟開從前的那批弟兄,所以最近這一年來,我們就各做各的……」

  霍小玉默然片刻才道:「大姊!你跟十郎所從事的都是濟世救民的偉大使命,我覺得以兒女私情去綰羈住十郎,實在太自私了。」

  「那倒也不是這麼說,除了天下之外,人還應該為自己而活,只要不相違就是了。」

  霍小玉想想道:「我只有一個願望,請你上趟終南山,把我娘接下來,我很想見見她老人家。」

  「那太簡單了,我叫個人……」

  「不!恐怕要你自己走一趟。」

  「為什麼呢?我可以在這兒照護你呀。」

  「大姊!我還好,這會兒我心裡已經想通了,覺得精神也振作多了,倒是我娘那兒,恐怕還非得你自己去一趟不可,因為那兒是座謝絕人世的尼庵,等閒不准男客進去,也不容人前去探親,大姊的朋友可能在門外就被擋了回來,普通就是家人女客前去,也不一定能見到面,在那庵裡修行的人,都是在佛前立誓,斷絕世情,一意虔修……」

  「那我前去能見得到嗎?」

  霍小玉道:「前一次我曾經跟主持的那位妙善師太談過,她對大姊倒還有個耳聞,可能也是大姊以前的朋友。」

  「哦,這個我倒不知道,我的朋友中沒有女尼呀。」

  「也許是大姊以前的朋友,後來才出家的。」

  「這倒可能,她以前也是江湖中人了。」

  「不知道,我沒有詳問,也沒人知道,不過看樣子她是練過武功的,不管多冷的天,她始終是一件單薄的袈裟,而且在山路上行走,健步如飛,終南山很荒僻,有時三五歹徒,看見庵中都是女流之輩好欺,半夜逾垣而入,意圖胡作非為,結果都被一顆顆的鋼彈丸打傷了膝蓋,受傷不起,結果還是庵中的人救了他們。」

  「是那庵主發彈的嗎?」

  「據娘說庵裡其他人都不清楚,賊人來的時候,大家都在殿裡做夜課,只有庵主一人在她自己的靜室中,再也找不到別人了,大殿中的人都沒動,不可能發彈,這是菩薩保佑,顯靈退賊。」

  賈仙兒笑道:「這倒妙,那位庵主很有意思,縱使她自己沒有放射彈丸,也很可能是別的過路的江湖俠士,路見不平而幫助她們呀,她居然就一口咬定是菩薩顯靈了,可見她根本是知道彈丸何由何而來,故托神助而已。」

  霍小玉點點頭道:「是的,所以我必須要大姊親去一趟,如果在門上不獲見面,大姊還得辛苦一下,跳牆進去找到我娘,無論如何接她下來一趟。」

  賈仙兒想了一下道:「善用彈丸的江湖女傑,早年是有一個神彈子章五姑,這幾年突然失去了音訊,不知那庵主是不是她,如果是她,我倒是真該去見上一面,因為我們以前情逾姊妹,最是莫逆,這些年來我一直也在找她的人呢,想不到她倒出家了。」

  說著她又安撫了霍小玉一陣道:「我這就動身,天亮前後就趕到終南山,找到了伯母,我背著她下來,要是夠運氣的話,明天夜間,我就能陪著伯母上你這兒了。」

  霍小玉道:「那有這麼快的?」

  「不過才幾百里路,我的黑衛追風代足一半,我再拔腳飛蹤一半的路,比什麼都快,而且這也沒什麼了不起,我們練了幾年的武功,高來高去,直上千尋,也只是一口氣的事兒,一座終南山算得了什麼,只希望老天爺別颳風下雪,那對我沒影響,回程時,怕因此耽誤了伯母,我總不能背著她在大風雪裡猛趕吧!」

  霍小玉道:「辛苦你了,大姊,慢慢地走好了,兩三天都沒關係,可別太累著你了。」

  賈仙兒笑道:「別再慪人了,這就叫累了,跟你們家那位魔王挑我的事兒好多了,有時候他得了消息,請我去截阻一封京師發出的文書,書上有一位大員的親筆供狀,只要得到那封信,就可以攀倒那位大員,我得到了消息,已經晚了兩天,送信的信差是騎用官方的驛馬,幾乎也是日夜不停的在飛馳,我足足化了三天三夜,追下三十多裡去,總算及時地截下了那封信,如果再晚個片刻,那封信送到了目的地,對方閱後一燒,就什麼都沒有了,那一次才叫奔命呢,只差沒把心從腔子裡跳出來,結果事後那位魔王連謝都沒謝一個字兒,倒好像我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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