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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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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仙兒聽後一陣默然,這使得浣紗有點焦急地道:「賈大姊,恐怕也只有你才能幫這個忙了。」 賈仙兒點點頭道:「是的,我可以跑一趟,也可以發個通知,告訴我的幾個江湖上的朋友,要他們找上十郎,傳達這句口訊,他們找十郎較為方便,因為十郎跟前有兩個侍衛是我的朋友,也是我介紹他們去到高府遣去保護幫助十郎的,我知道他的仇家對他含恨很深,會想各種方法或手段去算計他的,所以在暗中替他打點看。現在這倆個人很得十郎的信任,他們得到了我的通知,一定會立刻設法通知十郎的。」 浣紗驚喜萬分地道:「那太好了,賈大姊,那就麻煩你傳個話過去,了卻小姐的心願吧。」 賈仙兒卻搖了搖頭:「可是我不能這麼做。」 浣紗為之一怔道:「為什麼?難道你也怕小姐的病會過給爺嗎?這是不可能的。」 賈仙兒道:「不!可能的,癆病都是從別人那兒過來的,而且這種病的情況很討厭,當時過上了並無感覺,也不會立刻發作,可以潛留十幾年,因為別的一點小病,就會乘虛發作起來。」 「可是小姐在剛剛發病時,爺還跟小姐在一起,要過的話,早就過上了。」 「浣紗,話不是這麼說,這種病染人是在不知不覺中,十郎也許染而未發,也許是沒有染上,但是多一次接觸,就多一次染上的可能,這倒是不能不防。」 浣紗有點生氣了,但是不便發作,只有委惋地求道:「賈大姊,小姐已經快不行了。」 賈仙見長歎了口氣:「我看得出,這一次我看她的情形非常糟,比那一次都嚴重,正因為如此,我方覺得不應該讓他們見面,因為癆病在這段時間,最容易傳過給別人,否則李老夫人也不會提出這種近乎殘忍的要求了。」 「賈大姊!爺是你的朋友,小姐也是你的朋友,你難道忍心看著小姐臨去之前的一點願望都落空嗎?」 賈仙兒長歎了一聲:「浣紗!你是個明理的人,怎麼也會說出這種話呢?我對他們兩個人都是一樣的,但是我要講道理,如果沒有李老夫人的那一番話。我會自己騎了我的黑衛,晝夜不停地趕了去把十郎接來讓他們見面。但是李老夫人有了話,我就不能那麼做了,我不能叫十郎成為一個違母命的不孝之子。」 這一說,連浣紗也默然了,賈仙兒道:「老夫人如果提出一個不近情理的要求,我也可以酌情而為,但是李老夫人要求在情在理,連小玉自己也承認了。」 「是啊!所以小姐要在李老夫人的信還沒見到爺之前,把請求傳到爺那兒去,就是要避免爺違背母命。」 賈仙兒正色道:「浣紗,情可通而理不可達,你我都知道了李老夫人的要求了?我們就不能故陷十郎於不孝之罪!」 浣紗生氣了道:「老夫人的說話雖然有理,但是心裡面的主意卻著實叫人不服,她說是來接我們可是最後連面都不讓見,她說要等小姐的病好,再送我們上爺那兒去,這完全是騙人的話,小姐生的是癆病,會好得了嗎?」 「浣紗,不許胡說,老夫人沒說這個話!」這是霍小玉的叱聲,她已坐起在榻上。 兩個人都嚇了一跳,霍小玉的臉色鐵青,掙扎著想下來,賈仙兒連忙上去扶住她:「妹子,你別下來,有話好說,別動氣……」 霍小玉臉上泛著怒色道:「大姊!我最痛恨的就是在背後妄加口舌是非,無中生有地詆毀別人,當年我們母女在王府,不知受了多少冤枉氣,浣紗她應該知道,現在她自己居然也這麼著了……」 浣紗低下頭來,不敢再說了,賈仙兒道:「她也沒說什麼。」 「怎麼沒說什麼,她說老夫人是存心想誆我們,那就是最該死的話,老夫人並不知道我的病有多重,她的確是來看看我們,要接我們去的,看見我的病狀,才要我安心養病,她的要求,都是十分近情近理的。」 賈仙兒只得道:「是啊!我也在跟浣紗解說這一點,我相信你是個明理的人,你也不會怪我不肯幫這個忙,要是李老夫人同意你們見面,我立刻飛馬把十郎帶到你面前……」 霍小玉垂淚道:「大姊!不必了,我已經想通了,生死離合都是緣,沒有這種緣分,強求一見是不可能的。老夫人不相信我活不過二十一歲的生日,所以對我要求訣別認為是胡鬧無稽,這是命,我也不再強求了。」 賈仙兒反倒默然了,霍小玉道:「老夫人雖然沒有把我接過去,可是她已經叫我孩子,等於也承認了我的身分,把我看作李家的人了,因此我為剛才的想法慚愧,大姊說得對,不但你不能陷十郎於不孝之罪,我既是李家的人,對老夫人的話,也不能在違抗之心,所以,浣紗!你的話就更不該了,你那種態度,簡直是無尊無卑,沒上沒下,我跟娘從小就教你學道理,你怎麼一點都沒學會,真叫人失望……」 浣紗只有走到她面前跪下,低著頭,忍受著她的責備,霍小玉又說了一陣,才歎口氣道:「老夫人非常喜歡你,問了你半天,也誇了你半天,她自己並沒有見過你,這都是爺跟李升說的,她說你是一個溫文勤勞、忠厚老誠的好孩子,不管我將來能不能夠去,你是一定能到爺那兒去的,所以你必須要學得懂事一點,尤其是說話,更要特別慎重,千萬不能妄加黑白,爺最討厭這件事,我這都是為了你好。浣紗,你懂吧!」 浣紗忍不住哭了起來:「我不懂!小姐,我只知道跟著你,你上那兒,我也上那兒。」 「傻丫頭,我要是死了呢?」 「我也一起跟了去,到地下侍候小姐去。」 這絕不是信口的一句話,浣紗的態度是萬分認真的,霍小玉只好把她拉了起來,連連叫道:「傻丫頭……傻丫頭……」 這情景是十分動人的,賈仙兒悄悄地抹了抹眼淚,正想悄悄地離去。霍小玉卻把她叫住了:「賈大姊,我這有一件事求你,你放心,這次不是要你去請十郎來看我了。」 賈仙兒道:「其實十郎也應該來看你,只是我不主張瞞著他的母親,我去見李老夫人……」 霍小玉笑了笑:「那也不必了,她如信了,不待人去請求也會叫十郎來的,她如不信,反而會認為我矯揉做作,那又何苦呢?」 賈仙兒詫然地望著她,霍小玉道:「賈大姊,我在朦朧中聽見了你的話,才深自感悟,連你都不贊成十郎來看我,可見我的病容一定十分的難看了,或者是難看得嚇了人,我突然想起了漢代李夫人垂死都不讓皇帝一見的故事,真正體會了她的用心,此情一見,只會增加十郎對我的厭惡之感,把生前對他的恩情反而淡了,倒不如就此永訣,消息傳到了他的耳中時,還能在他心中常留相思,日後做夢時,會多夢見我幾次,那不比斷腸一晤好得多嗎?」 這番話的確是合情合理,而且十分冷靜,使得聽的人聽在耳中,卻又是另一種心情,賈仙兒哽咽著說:「妹子,這又是何苦呢……」 霍小玉惻然道:「大姊,你別以為我迷信宿命,其實我比誰都不願意相信,才二十一歲,我實在不想死,不捨得死啊!這個世界多美,這些人多美好,我怎麼捨得分開吧?現在我在世上只有我愛的人,愛我的人,卻沒有一個仇我恨我的人,我是多麼地希望能多留片刻,可是不行,人是爭不過命去的……」 賈仙兒道:「沒有的事兒,妹子,命由心做,相由心改,只要你心中堅定活下去的意志,誰也奪不走你的的命,就怕你自己絕了生念,那樣就是沒病沒痛,也能要了你的命。」 霍小玉淡然一笑:「是的,謝謝你,大姊,剛才我朦朧一寐,並沒有真睡著,閉上眼睛卻把往事從頭經歷了一遍。我發現我這生已經很豐富了,由王侯之女到煢然弱息,盡曆了人世的榮枯冷暖,由錦衣肉食到典質以償債,也算是經歷了富貴貧困的極端滋味了……」 「什麼?典質償債?妹子,你典質了什麼?」 「剛剛在今天,我叫浣紗把那一對祖傳的紫玉釵,拿去典質了十幾萬銀才能度過年關。」 賈仙兒一怔:「什麼?你的境遇居然困乏至此,那十郎就太不應該了,怎麼對此也不聞不問,叫你們受這個苦。」 這次卻是浣紗開口了:「大姊,這倒怪不得爺,他半年前還著人送了二十千貫來,在尋常人家,過兩三年也要不了這麼多,因此他不會想到我們這麼快會斷錢的,而且我們原本是還有錢,都是那個二……」 霍小玉笑道:「是我二姊拿去了,浣紗,你別這麼小器,老把這件事耿耿於懷,我也知道二姊最貪,她從小就這樣,我有一點好東西,她都要想盡辦法弄了去,出嫁後也是拚命的貪貨,可是你看看她又能抓住了多少,我們什麼都不爭不求,又缺了甚麼?」 浣紗不說了,霍小玉笑道:「這一瞬間,我是真正地想開了,我有一個心所傾慕的郎君,許多好朋友,有你這樣忠心的姊妹,我什麼都不缺了……」 她顯得有點累,但仍然很興奮地說下去:「多少人就是活到八十歲也不見得能像我這麼美滿過,生命中像我這麼變化多端,因此我雖然死了,也沒有什麼遺憾了,人生不滿百,而懷千古憂,活著並不是很快樂的事,可是在我短短的二十年中,我的快樂比憂愁多,應該是走得了無遺憾的……」 賈仙兒見她又有些氧促之狀,急忙道:「妹子,你只要能這樣達觀,放寬了心胸,你就不會死,好了,咱們不談這些。快說,你要我這老姊姊為你做些什麼?」 霍小玉道:「我想辛苦你一趟……」 賈仙兒道:「你是要傳什麼訊息給十郎,那不必我跑,交付給我的朋友們,比我還快,十郎此刻正在西上長安的路上,也必須要我沿途的朋友才能找到他……」 她怕小玉不懂,又加以解釋道:「近年來我們跟十郎雖少接觸,但是對他的作為跟他的行蹤,我倒是一直沒斷過,不管他到那兒,我都請江湖上朋友就地照顧。」 「啊,大姊,你對十郎實在太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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