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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一


  一陣嗆咳,又是一片殷紅的血腥從口中噴出來,灑滿了面前的信盞,浣紗連忙上前扶她,小玉推開她道:「別管我,找人送信去!」

  「小姐,現在天已經晚了,要找人也得明天早上……」

  「不,不行……一定要現在,否則就晚了……」

  「小姐,這麼晚了,你叫我上那兒找人去?」

  「浣紗,我求你,求你辛苦一趟吧,好妹妹,我這一輩子就是這一件事最後求你了……」

  「好,好,小姐,我把你扶上床後就去。」

  「不,不要管我,你去好了,我自己會上床去的,你不出門把這件事辦好,我不會安心的,你更是不去,我自己爬也爬了出去。」

  她掙扎著要去找衣服,浣紗無可奈何的,只有道:「好,好,小姐,我這就去,可是這信上都是血……」

  「沒辦法,我再也沒力氣再寫第二封了,就這樣子送了去吧,多帶些錢,那怕把家裡所有的錢都給了人,也得找個人去。」

  浣紗實在沒辦法,又放心不下霍小玉,又無法拒絕她的要求,正在為難的時候,忽然聽見門響,卻是賈仙兒推門進來看道:「你們怎麼了,入夜還燈火通明,我恰巧路過,還以為有什麼事,跳牆進來的!」

  浣紗如逢救星似的叫道:「賈大姊,你來得可好極了,我正急得不知怎麼辦才好了。」

  賈仙兒看見了桌上斑斑的血箋,更是吃驚地道:「什麼事情,這是什麼?」

  她低頭把信上的字字血淚看完了,忍不住淚落如雨,一把擁住了小玉,哭著道:「妹妹,你為什麼這麼想不開,作踐自己的身子呢?」

  霍小玉嗯著氣道:「賈大姊,你來了好,我求你幫個忙,找個人把這封信給我到鄭州……」

  「送到鄭州去幹嗎?我聽說十郎已經啟程往長安來了。」

  霍小玉一怔道:「那會這麼快,今天老夫人才來,說她打算明天叫人上鄭州去叫十郎回來。」

  賈仙兒道:「不會錯的,我有個弟兄從黃河回來,路過鄭州,前天看見一隊官兵護送著一位官員離開鄭州,取道長安而來,他認得是十郎,他怕有什麼意外,立刻飛鴿傳書通知了我,我想他大概在年前一定可以回來了。」

  浣紗聽了喜道:「小姐,你可聽見了,這下子可不用發愁了吧,爺已經動身上路了。」

  霍小玉道:「奇怪,他前天已經動了身,而老夫人今天才告訴我說是劉學鏞的辭表被當廷批准才兩天,消息傳過去怎麼會這麼快呢!」

  賈仙兒一笑道:「妹子,你的腦筋真死,像這種事,他們是早已安排妥當而後才發動,事情已成定局,不由得劉學鏞不引退,連朝廷裡的皇帝都已經準備好了,所以表上立准,連挽留都沒有,因此劉學鏞失勢辭官,早已經成了定案,當廷呈表,只是了一道手續,十郎他們自然是早有成算,何必還要得到了消息才啟程呢!」

  霍小玉籲了口氣,苦笑笑道:「這麼看來,官場裡實在太曲折了,我恐怕一天都幹不來。」

  賈仙兒笑笑道:「官兒越大越難為,連皇帝老兒都是成日在傷透腦筋,起初我以為貴為天子,富甲四海,居億萬人之上,操生死之大權,應該是至尊至貴的一個人,那知卻不然,在汾陽王府,我們初見他時,他受制於魚朝恩,已經到了難以忍受的程度,等我們為他誅除了魚朝恩,他恢復了一部分的權力,但仍然不能任意而行事。因為朝中還有一批有勢力的大臣!」

  浣紗奇道:「大臣也能脅及皇帝?」

  賈仙兒笑道:「這是每一個朝代都有的事,大臣們外結藩鎮為翼,內結朋友為黨,結成勢力後,自然而然會對朝廷有點威脅的作用,像以前的兵部尚書于善謙,現在辭官的侍郎劉學鏞,甚至加上了十郎的老岳丈盧方盧中書,不都是靠著外援的力量而神氣活現的嗎?」

  浣紗不懂地道:「盧大人跟劉老兒倒也罷了,他們鬥不過爺的勢力,只好認輸,可是那個于老兒給爺嚇得吐血而死,那又為什麼呢?爺那個時候,可沒什麼呀!」

  賈仙兒道:「十郎是沒什麼,可是高暉有,高暉手中掌握著于老兒私通魚朝恩的證據,卻因為皇帝的干涉而不知道運用,十郎則是在翼公府中才知道,皇帝也不曉得內情,完全是于老兒一手遮天在玩把戲……」

  「可是那時候,于老兒已經死了呀!」

  「是的,這是我們事後的分析。卻也相當有理的,于老兒是聽說高暉手中掌握著他寫給魚朝恩的密告信,才活活地急死了,他自己做賊心虛,沒想到魚朝恩會把信轉給高暉收藏的,這封信若是公開他必將身敗名裂,所以才一急而死。」

  「賈大姊,你不是說他有外力支持嗎?他還怕什麼呢?」

  「外力支持也不能這件事幫他呀,朝中的人大部分都受過魚朝恩的欺淩,正在大力清除魚黨,誰沾上這一個罪名,都會成為眾矢之的,于老兒怎麼能不急?咦!小玉,妹子,你怎麼了?」

  她們一時談得高興,竟然沒有注意到霍小玉,但見她目光發直,神情呆滯,好像根本沒有聽見她們的談話。

  賈仙兒也連忙上前,搖了她一下,急聲問道:「妹子,你究竟在想什麼?告訴我好了,大姊一定會替你辦到。」

  霍小玉喃喃地道:「晚了!晚了!假如十郎已經動身,就沒法子先去通知他了。」

  她心念所懸,還是要見到李益一面的事,浣紗忙道:「小姐,爺既然已經動身,你還急什麼,只要找個人迎上去,或者就等在長安的城外,都能碰到他的。」

  「不!沒辦法了,我們請去送信的人,只能找個民夫,十郎是官中的人護送而來,那能碰得上頭呢。而且他一路行來,行蹤必然十分秘密,恐怕問訊打聽都無從著手,兩老夫人若是派人去,一定是從高大人那兒遣出急足,官中的人找官中的人,就方便得多……」

  她的心還是很細,考慮事情也極其周到,賈仙兒弄糊塗了:「妹妹,你們究竟在說些什麼?」

  霍小玉忽然朝賈仙兒跪了下來:「賈大姊!我求求你,這件事只有你能幫得了忙。」

  賈仙兒把她扶了起來:「妹子,你這是做什麼,我們自家姊妹,對你的事我還會不盡心的嗎?你說好了,我一定答應你。」

  「賈大姊,我沒有別的指望,只望你能讓我再見上十郎一面,只要一面,我死也瞑目了。」

  賈仙兒歎了口氣:「妹子,你這不是開玩笑嗎?十郎已經回長安來了,你還怕見不看嗎?」

  「恐怕是很難,假如老夫人的信差先一步見到了十即,我們此生是再無相見之期了!」

  「老夫人?那一個老夫人?」

  「就是十郎的母親,李老夫人。」

  「哦!十郎的母親李老夫人到長安來了?她……」

  浣紗知道話說得不明白,賈仙兒一定不會幫忙,而目前似乎只有她才能帶這個忙了,因此道:「老夫人是不久前來的,她是來謝謝小姐對爺的一番照料的。」

  「這位老夫人也真是太多禮了,以十郎跟小姐的感情而言,那兒還月得看這一套?」

  浣紗說:「話是這麼說,但是老夫人也是來看看小姐的,她原是想把小姐接在身邊,等爺娶了盧小姐後,就以她老人家的名義,送嫁小姐,免得親家大人說閒話。」

  賈仙兒笑道:「這個辦法不錯,她以長輩的身分,替兒子娶個側室,在盧家可以說得過去一點,看來這位老太太做事很明理呀。」

  霍小玉道:「她人是絕對慈和明理的一位老人家,絕不像一般上了年紀的老人那樣固執而不通情理。」

  「妹子,那該恭喜你了,有老夫人替你出頭,你跟十郎可以早日公開團聚,也不必受什麼一年之限期了。」

  「只是我的命薄,怕沒有這份福氣,只求能再見到十郎一次,了卻此生心願……」

  聲調哀惻悽楚,令人不忍卒聞。

  賈仙兒聽了鼻子一酸,看見霍小玉已悲不自抑,泣不成聲,只得來不及去問究竟,上去極力地解勸她。

  霍小玉的身子實在太弱了,一陣的情緒翻騰,使她僅有一點體力都用盡了,哭了一陣後,人已昏昏睡去,浣紗才把李老夫人對小玉的要求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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