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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二


  父親的要求並不過分,盧閏英也不再說什麼,她想了半天,只有在姨母身上動腦筋。

  李老夫人叫李益來,李益就不敢不遵了,怎麼向老太太開口呢,看來這是母親的事了。

  於是她在入夜後,又悄悄來到母親的房裡,盧夫人還不知道他們父女間已經談妥了,還以為女兒怕婚事受阻,前來打聽的,因此笑道:「英兒,你放心好了,你姨媽來了,我已經談過你的婚事,我提出送嫁,你姨媽不想到鄭州去,她說十郎在鄭州也待不久,何苦來回跋涉?不如叫十郎到長安來迎娶,她是不知道我的苦處,我也不能明說,只好慢慢地想辦法,不過我相信最後她會同意的。」

  盧閏英一聽正中下懷,這下子父親的條件就容易解決了,但是她故意不先說出口,問道:「姨媽為什麼一定要堅持在長安迎娶呢?長安也不是他們的老家……」

  盧夫人歎了口氣道:「我懂得你姨媽的心,她跟我一樣是個要強好勝的人,年輕守寡,把個寶貝兒子熬到現在,總算是出了頭,當然想人前風光一下,他們李家的人在長安不少,異姓親戚更多,十郎娶親是大事,弄到鄭州那個窮鄉僻壤去,太沒有意思了,我何嘗不想熱鬧,何嘗不想叫那些盧家的親戚看看,我有個什麼樣的出色的女婿,可是你老子,唉……」

  盧閏英笑道:「爹沒什麼呀,他也是要熱鬧,現在爹入了閣,多少也是當朝的相國了,總不能千里送女遠嫁呀,那實在太沒面子。」

  盧夫人哼了一聲道:「那是他自己找的,三番兩次他要跟十郎作對,每次都弄得灰頭土臉,十郎還不是瞧在我的分上,沒有跟他計較,否則憑他這個光杆兒丞相,早就下臺了。」

  在這一瞬間,盧閏英對母親不禁冒起了一絲的反感,連忙道:「娘,您別這麼說,無論如何,您是他的妻子,是盧家的人,爹要是垮了台,您有什麼好處呢?」

  盧夫人歎道:「我知道,我沒讀多少書,但崔家的女兒出閣前,一部女箴必定要背得滾瓜爛熟,我嫁到了盧家,就應該生是盧家人,死是盧家鬼,將夫家的榮辱視作切身之受。可是盧家的人卻沒有把我看作他們一家人,要是他們高高在上,要咱們去求著,倒也罷了,偏偏他們又沒出息,要求著你爹,靠著你爹,可是卻沒有把我當回事兒。」

  「爹知道,我跟爹說過了。」

  「他當然知道,頭一個就是他沒有把我看成個人,否則他的那些親戚怎麼敢對我如此!」

  盧閏英一笑道:「娘,您會錯爹的意思了,爹不讓那些親戚找您求告,跟您一樣是為了要面子,他不願讓您看見盧家的親戚都是那麼沒志氣,走得出來的親戚,不都是由您去接待了嗎?像姑丈姑媽一來,不都是跟您挺親熱的嗎?其他那些拿不出來的親戚是怕您笑話。」

  盧夫人冷笑道:「怕我笑話,他們不笑話我就算好的了,一個個都像是老祖宗似的在我面前端架子,見了你爹,就像是耗子見了貓……」

  盧閏英笑道:「那更不能怪他們了,人窮志短氣性粗,越是不得意的人,就是要爭面子。」

  盧夫人冷笑道:「今後看他們爭去,往後除非別求到我,否則我要他們一個個跪著跟我說話。」

  盧閏英歎口氣道:「娘,這又何苦呢,他們沒知識,您跟他們計較,不是自貶身分嗎!」

  盧夫人眼圈紅紅的,經歎了口氣:「英兒!我何嘗願意這麼做,可是你想這幾十年來,我受的窩囊氣有多小!所以現在有個機會叫我揚眉吐氣一下也就夠了,我只是口中說說,當真還會叫他們怎麼樣?現在最可惡的是你老子。不知道他著了什麼邪,非要拆開你跟十郎不可,說十郎是我娘家的侄子那還差得遠,他姓李,我娘家姓崔,他的娘是我堂姐,這親誼還遠得很呢,就算他做了皇帝,我也只是沾著一點草鞋邊,我跟你老子嘔氣,為的是你,我知道你跟十郎的感情,也知道你非十郎不嫁的決心,如果由著你老子去鬧,那不是活活的逼死你……」

  盧閏英的眼圈兒也紅了,她這時才體會到母親對她的愛有多深,盧夫人苦笑道:「我一直聽你老子的話,聽了幾十年,現在忽然跟他鬧起彆扭來了,他以為我是靠著十郎,其實天地良心,你想想,就算十郎能夠看得起我這個姨媽,把我接到他家去,也不過是寄人籬下,衣食無缺而已,會比我在這兒當個一品夫人強嗎?但是我為了你,必須要爭到底,現在倒是想個法子,說服你姨媽,讓她同意把你送嫁鄭州。都是你老子,否則在長安迎娶那多熱鬧,多風光……」

  盧閏英連忙擁住了母親含著笑道:「娘,我剛從爹那兒過來……」

  「你又跑去幹什麼?你爹把你姑丈給請來了,沒多久我出去接你姨媽,看見你姑丈的族弟那個叫劉學鏞的鬼鬼祟祟地也來了,他是在十郎手裡真吃過虧的人,一定又是在商量如何對付十郎的事。」

  「娘,這次您可錯了。」

  「我錯了?難道他們還有什麼別的事,那個劉學鏞最不是東西,你爹被史懷義從涼州擠到長安來就是他鬧的鬼,你爹是鬼迷心竅了,居然把他當好人!」

  盧閏英笑道:「娘,您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呢?」

  於是她把偷聽到劉學鏞心驚刺客夜蒞,乖乖地認輸乞致的話說了一遍,盧夫人驚喜地道:「是真的?那可是好消息,十郎這孩子是行,居然把這個劉學鏞給鬥垮了,不過我也知道他非垮不可,以前兵部尚書于老兒,那麼厲害的人都被十郎給整下來了,他這侍郎還行嗎?」

  然後她又滿意地一笑道:「這下子可好了,劉家兩兄弟都表示了退意,你父親就沒有了幫手,看他還怎麼個去彆扭法,我真想不透,你爹究竟跟十郎是那兒過不去,就算十郎爭得了涼州,也是從史懷義的手裡,替你爹奪了回來,你爹該感到高興才對。」

  盧閏英對這些話只是苦笑笑,她知道母親對這其中的恩怨曲折利害衝突,實在太隔閡了,不過這也難怪,她自己算是深入其中,也不過才知道個皮毛而已,又怎麼能要求識字不多的母親懂呢?所以她笑道:「爹已經想開了,他也要十郎到長安來迎娶而反對送嫁。」

  盧夫人似乎難以相信地瞪大了眼,驚詫萬分地問道:「英兒,你說的真話?」

  「當然是真的,事關女兒的終身,女兒怎麼會跟您開玩笑呢,這下子您可以不必發愁了。」

  盧夫人雙手合十,連念了幾聲「阿彌陀佛」。然後才眉頭舒展,笑顏逐開地道:「他怎麼一下子開了竅了?」

  盧閏英不便說出父親是在無可奈何之下,勉強低頭,那樣一來,母親會更得意,夫婦之間,很可能又會衝突起來,只有婉轉解釋道:「爹跟十郎一直鬧下去,只有給外人看笑話對大家都沒好處,再者,女兒也勸過爹;說跟您是幾十年的夫妻了,還有比這更親的嗎?何苦為了外人的事,跟自己人過不去,尤其是他們劉家的事,更為不值,劉學鏞在兵部管的是密探,跟主管尚書高大人都處得不好,爹何苦插進去,自惹麻煩上身呢?爹想了也認為不錯,所以決心跟劉家疏遠了。」

  盧夫人連連地念著:「菩薩保佑,菩薩保佑,這下子總算叫他開了竅,想轉過來了,我說嗎?十郎跟咱們的親誼雖然是遠一點,可是十郎成了女婿,不是最親了嗎?老頭子就是想不到這兒!」

  接著又道:「英兒!那就跟你爹講一講,把十郎趕快叫回來,商量找一個好日子……」

  「娘!您也真是的,這種事自然要等他自己到長安來提出,總不能要咱們去催他。」

  盧夫人笑了起來道:「可不是,我是樂糊塗了。」

  盧閏英看見母親歡喜的樣子,心中也很高興,笑著道:「不過十郎可能還不知道爹的心意已經改變了,總得告訴他一聲,女兒想也不必寫什麼信了,不如麻煩李升到鄭州走一趟,把話直帶到十郎那兒去,就便接了十郎一起回到長安來就行了。」

  盧夫人興奮地道:「對!對!就是這個主意。」

  「不過……」她的臉上又湧起了一層憂色道:「就怕十郎這孩子也鬧彆扭不來,那可怎麼辦?而且不是聽說姓劉的傢伙要整他嗎?害得他從西邊回來,都沒攏長安,一腳就直接到鄭州去了。」

  盧閏英笑道:「娘,您又忘了,姨媽來了,您只要把爹同意迎娶……不這話不必說,您還沒告訴她是怕爹反對才要把我送嫁的吧?」

  「沒有!我只是說他在鄭州公事忙,恐怕無瑕到長安來完婚,所以打算送嫁,不過我想她多少也有點影子,那可能是李升告訴她,說到你爹跟他不和的事。」

  盧閏英沉思一下才道:「那只有跟姨媽說,爹也主張迎娶,說他們李家只此一子,我們盧家也只有一個女兒,大家都不是普通人家,難得又趕上亂後太平盛世,應該好好地熱鬧一下,讓她寫封信去叫十郎回來,十郎怎麼樣也不能違拗母親的意思,不就乖乖地來了嗎?」

  「對!對!這才是個好辦法,英兒,還是你的腦筋活,什麼事到了你那兒就順利的解決了。」

  母女倆又歡歡喜喜地商量了一陣子,然後盧閏英又幫母親想好如何措辭去跟李夫人說,再巧妙地要母親去跟父親商量如何準備婚事,附帶地也就消除了他們夫婦之間的隔膜,一切都很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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