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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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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的指示幾乎已成定局,因為他已經考慮周詳,萬無一失了,因此這封信等於就決定了那些人的命運。」 「他那裡有考慮周詳,我看著他作書的……」 「這個難怪你要吃驚了,其實這些事早已呈送到他那兒去了,一切的證據也都轉送到他手裡,由他去審訂真偽,再加以處斷,一切都已有定案,放在他的肚子裡,到時候逐條寫出來,才是最重要的秘密,君虞最大的長處就是他要對付一個人時,往往不動聲色,先發制人,令人無可退避,當然不是每件事都與他有關,有些是太子府裡的決定,由他去構思對策,所以太子府對他的保護很嚴密,現在最缺少的就是一個帶信的人,帶這種信的人……」 崔允明忙道:「別挑我,只此一回就足矣,下次再也不敢應命了,我先前是不知道信的內容,所以才安心從容,要是知道是這封信,我連路都走不動了。」 方子逸歎口氣道:「是的,君虞也說過,你不是這個圈子裡的人,也不敢多作借重,這個地方你以後還是少走動,否則只會惹一身麻煩。」 「子逸!你難道在這兒很習慣嗎?」 方子逸長長地吐了口氣:「我本來也不習慣的,可是被君虞拖出塞外一年多,陷身其中,欲拔不能,只有勉為其難了。而且我幹這個,也算得是替一些不得志的寒士吐口氣,外面那幾位元,你都認識的,雖居斯文一席,大小也有些名氣,卻都是抑不得志,潦倒困乏,囿于相國寺中,受盡白眼。現在他們可不同了,到那兒都被奉到座上佳賓,極盡奉承,世態炎涼,一至於斯,因此我深深體會到君虞的兩句名言──大丈夫不可一日無錢,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 崔允明搖搖頭,歎了口氣,這份冷暖,他嘗得比他們都深刻,但他沒有那種感覺,因為他是個安分的人,知道方子逸所說的權勢,等於建在鏡花水月之上,那是靠不住的。 這些人是李益一體系,寄託在李益一個人身上,榮辱與共,所以他才關心地問道:「這些人都能信任嗎?」 方子逸道:「允明,你跟他們都認識,交情深淺,你我都差不多,你應該知道他們是否可信。」 「我不知道,我對人從無機心,既無利害,也不去考慮這個問題。」 方子逸道:「那我可以回答你這個問題,天下最不可信的就是落拓的文士,潦倒的名士,其人也有小才而無德,成事不足而敗事有餘。」 「那你為什麼要把他們找來呢?」 「是君虞要我找的,他說這些人旅居京師多年,人熟、事熟、宦情熟,許多鬼門道都在他們的肚子裡,給他們一分權力,可以把他們吹成一頭紙老虎,具有十分嚇人的氣勢,其才能為敗事,就當善用其長,叫他們去敗事,敗別人之事。」 「難道不怕他們為人收買,敗了自己的事嗎?」 方子逸笑笑道:「我先前也有這個顧慮,但是君虞卻別有一套,他說這些人有如惡狗,養來本是為了咬人的,知道這個事實,總不會把自己送去給他們咬。」 「這是什麼意思呢?」 「這是說我們用他們壯其聲勢,使他們顯得很重要。但是究竟有多重要,我們心裡有數,根本不會讓他們知道什麼秘密,就不怕他們被人收買,他們做些什麼事,自己明白,如果不說實話,不把底細泄出來,還能使神見鬼愁,真要把他們所知道的那些秘密賣出去,誰也不會怕他們了,因此大可不必為這事擔憂。」 笑笑又道:「君虞這個人是天生的奇才,我算是他最寄心腹相信的人了,可是我對他的辦事方法也是摸不著頭緒,就算有人以王侯之位,千鐘之祿相許要我出賣他,我就是滿心願意,也沒有辦法,因為我根本無從賣起。」 崔允明只有搖搖頭道:「十郎他這麼做究竟是為什麼?」 方子逸道:「問得好。我也想了半天,最後才得到一個概略,他真正辦事的另有一批人,這個地方,只是為了引人注意而用的。」 「可是這封信上的指示卻是真正辦事的秘密。」 「不錯,但是該怎麼辦,交給誰辦,我一點都不知道,我只是把他的指示轉出去。」 崔允明明知不該問,卻仍忍不住問道:「轉給誰呢?」 「轉給每個辦事的人,有的是給王慕和,有的付交兵部尚書府,有的轉交突厥,都有專人前來接洽,只有最後參劾兵部員外劉度光的那一項,是要我去跟禦史台陳大人面洽的,所以這些機密事件,只在我這兒繞個圈子而已。」 崔允明搖搖頭,這是個他完全不懂的圈子,也不適合他的性情,但因為真正在主其事的是李益,他不能不關心,而且他也知道。這是一個樹仇最多的地方,因此語重心長地道:「子逸,我們也是多年的朋友了,我不得不忠告你一句,這個工作實在沒有多少幹頭,現在是你們整人家,到了將來,就是人家整你們了!」 方子逸歎了口氣:「允明!你也該知道,我是個怎麼樣的人,我專攻的土木建設之學,要是我肯為功利而屈心,隨世俗而浮沉,早也能混出頭了,像我這種人才到處都有用的,可是我寧可窩在大相國寺內捱窮。你知道原因的。」 「我知道,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你的胸懷高潔,就是為了那君子二字,不肯做個隨波逐流的小人,正因為此,我才奇怪你何以會幹這個活兒的?」 「允明,多承謬贊,我就更慚愧了,我倒不是硬著想做君子,一簞食,一瓢飲,居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像這種君子,我是幹不了的,我要做的君子是愛財而取之有道,不太背自己的良知。以前找我的那些人,豈止是罔顧良知,簡直是沒有人心了,以淩河而言,假如工程費百萬,我可以設法浮報成三百萬,落下二百萬的好處,但是不能做那種只報百萬而實際開銷二十萬的事,前者利厚,後者利薄,但是厚利者能心安,因為事情確實是做了,可是那些人寧取薄利而不取厚利。」 崔允明一怔道:「這是為什麼呢?」 方子逸道:「以前我就是想不透,這次被君虞邀了出去監工,我才明白了,那些人的算許更精,百萬之工,雖能獲利二倍,但是一勞永逸,從此就斷了財源。草草塞責,虛應故事,則水發災生,年年有好處。」 崔允明道:「這太混帳了,他們難道不想想,每次水災,有多少生命隨波而去……」 「他們能想到這個就好了,只要水不淹到長安來,他們可以在這兒安享升平,天下人都淹死了與他們都不相干。更令我不解的是這些人年年吞沒了公帑,一無事事,災禍頻仍,照理說應該是他們的職責,何以他們能屹立不倒呢?原來他們就是仗恃著這個,徵象病由是君虞找出來的,他源源本本地陳述給太子千歲聽了。」 「太子作何反應呢?」 「千歲殿下十分震怒,才飭令君虞痛下針艾,要把這些敗類清除,所以才要君虞詳細地策劃。」 「主上有倦勤之意,千歲即將攝政。為什麼不等千歲登基後,好好地著手整頓呢?」 「沒辦法,那些人鬼得很,看見東宮的門路走不通,千歲早已在暗中觀察,對朝中一些能臣賢吏都有了個數兒,時加羅致,那是他們的死對頭,他們怎麼肯放呢?」 崔允明道:「不放又待如何,難道他們還能阻止東宮殿下繼禪不成?」 方子逸道:「他們沒這份本事,可是他們卻能把持住現在,不使聖上遜位,使太子無法親政。」 「那又能拖多久,遲早還是要由東宮繼禪的,等到聖駕殯天,他們就沒辦法了。」 方子逸笑道:「奸臣有奸臣的聰明,他們只要再拖得三五年,七王子成王就成年,他們可以另行請求聖上更易儲君,他們也就可以繼續掌權下去了。」 「他們有這個能力嗎?」 「如果等到成王冠,應該是有的,成王為帝后親出,而後族盧氏一支,在各節鎮間很有勢力,以國舅盧杞為首,實力可虞,他們現在是格于大唐律令,不敢有所作為,等到有一個理由時,他們自然會力爭的,所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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