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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二


  賈仙兒籲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擔心的是什麼,你是怕他少年得志,鋒芒太露,易招人忌!」

  霍小玉搖搖頭道:「那倒不是,人總是會受到別人猜忌和排擠的,像允明這樣,與世無爭的人,也照樣會有人想陷害他一下,十郎那樣引人注目,這是絕對免不了的,我只擔心他得意太順利,總有一天……」

  賈仙兒笑道:「總有一天會失敗的,是不是?」

  霍小玉點點頭道:「是!到那個時候,他就會一蹶不振,因為他爬得太高,摔下來也會很重。」

  賈仙兒搖頭笑道:「不可能。」

  霍小玉不禁奇怪地道:「大姊你說什麼不可能?」

  賈仙兒道:「你擔慮的事情不可能。」

  霍小玉感到很迷惑,而且還沒有聽懂賈仙兒的話,頓了一頓才問道:「賈大姊!你說他是不會失敗,還是說他跌下去後,不會氣餒,很快又會爬起來?」

  賈仙兒想了一下才道:「兩者都有一點,他不會失敗,因為他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凡事都留下了退步,考慮得很周到,所以他很少會失敗,就像他在涼州表現的那樣,看上去似乎在冒險,其實卻不然,他在事前已作好了種種安排,然後才靜待時機的到來,按部就班,每種可能幾乎部全在他的控制之下,所以他不會失敗!」

  「那是他的運氣好!」

  「不!小玉!這絕不是運氣!事實上他的運氣並不好,遇到的事都是棘手的難題,高暉有朝廷為靠山,都沒法子把河西的節度使區控制在手,他卻能憑個人的智慧,利用當地的情勢環境,終而掌握全域,這不是運氣了,完全是靠他的真才實學,所以很少會失敗。」

  「萬一他遇上了一個比他更強的對手呢?」

  賈仙兒笑道:「這種人已經不太多,就算真遇上了,他也會很聰明地,不去跟他硬鬥。」

  「大姊!說這話你就不瞭解十郎了,他的心裡對誰都不會低頭的。」

  賈仙兒笑道:「我一點都沒說錯,他是不肯向誰低頭的,從古到今,他目無餘子,沒有一個人能使他佩服,他狂、他傲,但是他有一項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他不肯承認有人能強過他,因為他是從很多地方來比較的,他只是以己之能與人之不能來比,他不會抹煞別人的長處,他也知道別人所能是他所不能的,因此很聰明地絕不在這一方面去跟人碰……」

  崔允明說道:「賈大姊這話很對!十郎是傲而不狂,他批評所有的古人,但是並不抹煞別人的優點,他自負詩才,卻從來沒有說自己是天下無倫,本朝文章自天寶之後,唯有李杜。李白以氣勝,杜甫以工穩,這是兩種境界,宗李者誹杜,宗杜者謗李,十郎卻很公平,他非議兩家,說那兩人都不如他,卻使宗尚兩派的人都很服氣,居然都承認了。」

  霍小玉道:「哦!還有這種事,我怎麼沒聽過?」

  方子逸笑道:「這倒不假,那是一次詩人文會上,兩派的以李杜為宗,相互對謗不休,君虞兄獨排眾議說兩人的詩都不如他,李詩不如他工,杜詩不如他的氣奇……」

  霍小玉笑了道:「這是最含混的說法,詩若求工則氣平,求奇則句陰,本是難以兼及的。」

  崔允明笑道:「他是為了息爭,杜詩之工與李詩之奇,為後世所難及,想通了一點,根本就沒有可爭的。」

  賈仙兒道:「這就是十郎的穩健處,他避人之長而攻人之短,所以失敗的可能不太大,此其一,再者,他初到長安時,由於鋒芒太露,碰了很多釘子,現在已經學乖了,做事也絕不站在明顯當眼之處,就以河西而言,他可以左右大局,但他絕不將河西抓在手裡,所以,他在這方面就沒有什麼敵人了。」

  方子逸忙道:「賈女俠,這不儘然,君虞的敵人就是來自這方面,那個兵部侍郎劉學鏞,處心積慮,要把君虞哄進長安,君虞也是為了躲他……」

  賈仙兒一笑道:「方先生,劉學鏞雖然掌管著朝廷的密探,但是並沒有多大的權力,君虞根本不必要怕他的。」

  「可是連高暉也勸君虞躲一躲。」

  賈仙兒笑道:「這不是躲他,是躲那些站在他背後的人,也就是指那些掌軍經略各地邊鎮的節度使,他們才是真正畏忌十郎的人,也是足以威脅朝廷的力量,朝廷對他們的請求不能不理,又不能接受他們的要求,究查十郎在河西的種種,只有叫十郎立刻赴任了。」

  方子逸道:「夫人怎麼知道的呢?」

  賈仙兒笑道:「你別忘了,我前幾天才由宮中出來,跟官家萬歲爺談過很多話,這也是其中一部分。」

  「啊!那麼是朝廷要君虞躲開的了?」

  賈仙兒道:「大概是吧,前幾天官家還在對我訴苦,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向我求計,可是我沒理他,官家才有退而求其次,行了這一步。」

  方子逸道:「聖上原先要求女俠的是什麼?」

  賈仙兒笑道:「我跟外子遊俠天下,訪問貪官污吏的劣跡,徑予懲誠,萬歲給了我們一柄金劍,可以先斬後奏,他除了殺人之外,還能要求些什麼?」

  霍小玉驚道:「朝廷要大姊殺誰?」

  賈仙兒道:「沒有明指,總不外乎那些人而已,官家以為我們跟十郎的交情莫逆,一定會對這件事很熱心而去對付那些人了。」

  方子逸道:「女俠如果肯幫忙給與援手,對君虞是很好的,至少他就不必躲著誰了。」

  賈仙兒笑道:「我不是不幫忙,不過這不是辦法,因為會武功的不止愚夫婦兩人,那些掌兵權的節的手下都有一些技擊名家,我如果答應朝廷,殺了其中一兩個,別人不會想到這是朝廷的意思,而認為我們與十郎私交甚篤,純是為十郎翦除了那些敵對者,他們表面上也許會裝作被嚇住,不敢再找十郎的麻煩了,私底下則為了自保。也可能遣派殺手去對付十郎的,那反而給十郎增加危險。」

  崔允明道:「大姐顧慮的是,此事絕不可行。」

  「我知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那會這麼容易叫官家給騙了,所以我一口拒絕了,我明白對皇帝說無以為力,我們接受了金劍,只是為了那與我的行俠本分相近,但是我不會代誰去當刺客,除非我確知他們有了不可饒恕的罪行,或者是他們陷害了十郎之後,那時候我會給十郎報仇,大殺一通,但現在我卻不會為了這個而殺人。」

  霍小玉怔然片刻道:「大姊,你到過宮中幾次,也跟聖上作了一番詳細的談話,請你明白的告訴我,聖上對十郎這個人的看法如何?」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說他聰明絕頂,才堪重寄,允文能武,是國之棟樑,有容人之量,唯有一點缺憾是無屈於人之度。」

  霍小玉驚道:「皇帝作這樣的批評,是很危險的事。」

  方子逸與崔允明也有著同感,雙雙憂鬱地看著賈仙兒。

  「不過你們放心,我一開始就保證過,十郎這一生可以平平安安的過去,沒有大難大災,富貴壽考可期。」

  崔允明道:「皇帝如果說一句無屈於人之器度,就是隱指有不臣之心的意思。」

  賈仙兒笑笑道:「皇帝這個意思,所以剛開始,我聽了也嚇了一跳,正準備要替他分解,可是皇帝接下去就說了──稍有才華的人,都是不甘屈居人下的,只有庸材沒有野心,故太平盛世,當用庸材,而離亂不安之時,則必須要重用能使。」

  方子逸道:「這話也不無道理,只是有能力的人多半不安分,功高權重,則足以震主,君虞很聰明,一直就避忌著這一點,否則他說一句要直接長河西,坐鎮帥府,以當時的情勢而言。別人也就只有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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