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紫玉釵 | 上頁 下頁 |
三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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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逸從容吃過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房間已經移到了最豪華的特等行館,那是一個獨院,而且也有專人侍候,世態炎涼,瞬息間竟有雲泥之別,他倒是萬分地感慨而且對李益深為佩服起來。 李益從赴長安羈命分發,就跟他來往了,當李益帶著家中籌措的一點資金,往長安充闊揮霍時,他也經常被邀沾光,因為李益對有實學的人是很敬重的。 李益的境況較為拮据時,跟他來往更密,直到李益住進了霍王別業後,才略略地疏遠一些,因為他很知趣,在人家卿卿我我,歡情正熾時,他不會前去惹人討厭的。 但是李益的情形,他是十分清楚的,這個年輕人由困窘中突然地扶搖直上,勢動公卿,一本賬全在他的肚子裡,固然是由於機緣的輻輳,造成這種局勢,可是李益的通權達變,巧妙地運用形勢,製造機會,卻是人所不能及的真本事,真才華。 李益沒有瞞他,尤其是他勘察回來,去跟李益商談時,李益告訴了他一切的內情,以及應採取的步驟,嚇了他一跳,這是一個很危險的計畫。高暉致史懷義的私函,他也看了,高暉下筆很慎重,對李益所提的調戍動軍的計畫只表示了私人的贊同,希望史懷義多予支持,並沒有太肯定。 李益請求高暉撥發的兵符沒有送到,可見這位兵部尚書行事很慎重,兵符一發就是朝廷的旨命,勢在必行。 但如果邊鎮節藩不答應,仍然可以拒絕而不受,另行備章申奏的,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已經是很平常的事。 *** 李益在遷到客寓後,盧方的私函卻到了。 函中談到高暉的態度,說兵符已寄,但是由一名專使帶著,等候在安西驛站,李益如果不能說服史懷義,兵符就不會送達,因為朝廷也不願意過分刺激邊帥,如果令出而不能行,徒增事故外,還有損朝廷的威信。 因為事關盧方的身家前程,盧方很緊張,千方百計探得這個消息後,急告李益,要李益務必設法說服史懷義,否則朝廷會以為河西四郡的不穩,全是怕盧方的關係,那盧方的地位就不穩了。 李益接信後,稍稍有點氣,才即定下這個大膽的計畫,要利用羅春霆的關係,使史懷義就範。至於警告羅春霆說盧方在河西郡設耳目心腹,那完全是子虛烏有的事,盧方並不是個工於心計的人。 他連史懷義是朝廷內定,故意派來接替他位置的事都一無所悉,一直還以為是自己把史懷義一手提拔起來的。倒是河西四郡,卻真正支持他的也以他的馬首是瞻,因此四郡節鎮的行動跟他的榮枯就有著很大的關係。 盧方先前還糊裡糊塗不知道,直到在李益口中,得知史懷義是朝廷有意派去接替他的職位的,他才悚然心驚,知道朝廷對這些邊使節鎮所抱的態度,並不是十分信任,史懷義除了準備接替他的職務外。無疑的還有著監視的任務,而其餘的四鎮手下,也都定有著相似的人員。那些人在他任河西節度使時,跟他的關係很友好,史懷義接任後,合作就不如先前了,他到長安任職沒多久,那四郡的節鎮都有信函給他,言下似乎對史懷義表示不滿。接到信時,盧方還不以為意,認為是史懷義由自己一手提拔出來,聲望自不足與自己相比,壓在那些人頭上,自然難以令他們心服,因此他還為了表示自己的影響力起見,寫過一封私函給史懷義,叫史懷義對四郡節使稍存客氣,戍守邊處,總是以和為貴。 這是一封顧全大局的信,用意至公,本來沒什麼,但是瞭解到史懷義的身分後,他就緊張了。 這不是明白表示自己仍然是維護著四郡嗎?萬一四郡有什麼不臣的舉動,他是萬難擺脫干係的。 所以盧方對李益之行非常關心,跟王閣老兩人幾經密商,多方努力,才打聽得高暉對李益請發兵符所作的措施後,所以才遣人飛騎急馳,秘密交給李益一封信,要李益設法促成此事。把四郡的兵權增重,而又同時減少了他們的控制權,這樣一來,那四個人就會老實得多,不至於做出糊塗而牽連到盧方,這封盧方自然是好事,而且在李益手中完成這件事對盧方的好處更大。 李益是他的女婿,這層關係自然非常密切,李益能以一個新任的年輕官員身分,完成這種軍國安危之大計,影響力自是屬於他盧方的,這表示盧方在四郡方面,仍有舉足輕重的左右力量,這可以使他的地位更受重視。 盧方的信中雖然沒有如此明說,但是李益卻可以想像得到,雖然盧方的信上口口聲聲說是為家為國,但李益明白,在盧方的心中是家重于國的。 不過李益也知道,這件事如果辦不好,他以後的前程也就難以有出息了,雖然他並不寄望放在軍伍上立功名,但是手邊有幾個可以左右大局的節鎮,無形中就是一項最有力的權勢保證。 想他本身的聲望是無法控制這些大勢的,那仍然要借重盧方的名頭,只是他必須要把左右大勢的運用控制掌握在手裡,因此對盧方的要求,他還是要盡心盡力地去做。 只是,要想控制這種局勢,必須要有憑仗,而他──李益手中憑仗的卻只是一點淺薄的關係,固然,他是盧方的女婿,是高暉的知交,是秦朗與郭氏兄弟的好朋友,但是這三種關係並沒有多大的用處,任何一方面的力量都不足以把河西這個局面的控制大權交在他手中。 唯一,他能掌握的只是一個小秘密,一個朝廷與節鎮之間的矛盾與權力的衝突。 朝廷有意抑制邊鎮的權力,但朝廷目前的實力與決心都不夠堅定,所以商暉也只能把兵符送到鄰近的地方等著,等他協商好了,才會發出兵符。這說明了朝廷的意思是不會冒險直接採取行動來支持他的計畫,更不會授予他充分的權柄去壓制那些邊鎮的。 一切要他自己想辦法,而最難通過的就是史懷義這一關,因為史懷義是河西擁兵最重的一鎮。 史懷義是朝廷培植起來的固然不錯,但朝廷要求的只是忠心而已,沒有辦法再要求更多的了。 幸好,李益手中掌握著一個秘密,一個朝廷制邊手段的秘密,而且,從李益早上到帥府而受冷落的這件事上看來,顯示了邊廷的一個弱點──他們對長安的人事動靜太隔閡。李益不是名人,可是他獨力扳倒了前任兵部尚書于善謙,活活急死了一個炙手可熱的大權臣,這在長安是件多麼轟勁的事,涼州的帥府居然一無所知。 因此,李益認為可以利用,因此,李益大膽地布下了這一著棋,一著利用羅春霆,旁敲側擊來逼迫史懷義的棋,而且是一著險棋。 這著棋對別的人都沒有用,但對史懷義卻絕對有用。因為史懷義自己就是從這條路上走過來的。 朝廷授意他來接盧方的缺,他一定也會相信朝廷安排了別的人來接他的缺。 所以他才把計畫透露給方子逸知道,然後把重點放在羅春霆身上,為了使方子逸幹得起勁,他再把羅春霆的這條線,搭在方子逸身上。 目前,他是一無所有,但是等羅春霆有了成績,交給方子逸,也就等於交到李益的手中,他就真正地有了權力了,一個真正控制邊鎮的權力了。 正因為李益把棋手布在方子逸與羅春霆身上,所以他在接待史懷義的時候,並沒有談什麼,只叫秋鴻在驛館外面等著,看到羅春霆與楊太守連袂來拜訪方子逸,秋鴻立即就回到客棧,向侍奉的小紅遞了個暗號。 李益跟史懷義還是在閒談,但是談話的內容卻很精采,包括他如何與黃衫客等人訂交,然後設謀以除魚朝恩,以及後來氣死於善謙的細節。 史懷義對前者很關心,因為這是國家的大事,對後者則更感興趣,因為他是高承龍的門生,而且又是朝廷的密聞,由李益這個當事人談起來,自然比別人的傳說更為詳細而動聽,大概是快談到結果,小紅進來換了一道茶,這是個約定,告訴李益,驛館中已經有了動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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