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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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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太守道:「夫子,別處或有困難,江南不必麻煩令親了,交給販絲緞的商人轉托還穩妥往多。夫子在帥府居幕多年,積存的土產一定不少,如果假手令親,輾轉反而麻煩,而且還容易引來閒言閒語。」 「那行嗎?靠不靠得住呢?」 「至少比托令親靠得住,他們是專門做生意的,採購絲緞,多半來自江南,也差不多每年總要走個十來二十次的,東西交給他們比什麼都穩妥,大營裡有幾位將爺,家小也在江南,經常托他們帶些東西往返的。」 「這個我不清楚,原來還有這些方便。」 「夫子,俗語說得好,千里做官只為財,下官離家何止千里,簡直是萬里了,而且幹的又是青雲路絕的邊守,簡直跟充軍發配差不多,若是沒個貪圖,誰肯在這兒受罪?下官摸索了幾年,好容易才把這點門道弄清楚了,所以才為夫子一剖腹心……」 羅春霆當然明白他的意思,笑著道:「楊大人,你放心,只要兄弟在帥府一天,你這個太守也就不會動搖。」 楊太守這下才真的放心了,他知道這位夫子在帥府的影響力,也知道他這一句保證比什麼都靠得住,他洩露了不少業務上的秘密,目的就是把這位元老夫子給套住。 為了修城的事,雖然疏忽了一點,楊太守還不太緊張,因為這種事雖是太守業務之內,但只要照派來的司員所需,出人出工就行了,這方面也沒問題,而且還可以做次人情,不必動用到民工,因為流戍的囚營也在附近,幾個統帶的營官跟自己的私交極篤,調用那兒的免費人工,支報庸調,這筆收入可以三三均分,皆大歡喜,不管京中派來的督員是誰,也不會再挑眼的了。 倒是他這個任上缺太肥,幾個有心人都看中了,私底下在活動想頂走他,使他感到發愁,因為督帥史公不太容易說話,這位夫子也是難以親近的人物,天送來這個機會,怎麼能放過呢?用盡機心一定要把他給拴住。 羅春霆也有他的想法,那是聽說了楊太守有關係人在長安,能夠為他辦那些秘密事,自然是消息靈通,今天史懷義的語氣顯然是對自己未能把京師動靜摸清楚而不滿,自己雖然有門親戚,但是人太死板,而且也不可能責成專人來往通信,而這條線又必須秘密,又要有官方的身分,走動方便。他正在為難,聽見楊太守的這條路子,正好加以利用,雙方各有所需,自然而然地談得很愉快。 正因為愉快,也忘了時間,他們這邊才達成了協定,那邊陪方子逸去勘察的班役也回來了。 因為楊太守吩咐了話,那傢伙還沒來得及回家去擦把臉,就被同伴架了來。羅春霆問過了方子逸勘察的情形,跟楊太守兩個人都變了色。 如果照方子逸的估計差不多整段城塞都要修,不是外面破了,就是裡面空了,還有些地方,城磚被營官們拆了回去,蓋了臨時的別館。 這情形太嚴重了,積弊之生,自非一日之病,但糟到這個程度,卻是他們都沒想到的。 如果這個情形具奏朝廷,不僅是太守要丟腦袋,就是身為節度使的史懷義也招架不住。 別的劄委員好說話,這次派來的李益卻是難以對付的人,城是太守管,兵是節鎮帶的,拆城磚以營私宅,那是砍頭的大罪,主帥失察這還得了? 羅春霆立刻朝楊太守道:「楊大人,真有這事嗎?」 楊太守也頓了一頓才道:「長城已建了近千年,少有幾塊磚是從前的秦窯了,歷代以來,修修補補,拆拆換換,都是後來又燒的,城磚流落民間的也很多,何況秦代的長城只建了幾處,隋後的兩漢銳意經營,連接延長,擴大規模,到隋煬帝時,再度擴大修建,就是本朝幾代,也在上面下了不少功夫,所用的磚塊自然都是後來燒的,因此那些是城磚根本無從查起。」 那名衙役道:「這位方先生卻很在行,他指出城塞的磚塊長短厚薄寬窄都有一定的尺寸,比一般的磚塊不同,而且磚塊上還有特別的記號,他看了好幾處營裡大爺們的建宅,把那些磚塊都結認了出來。」 在城磚上還有些花樣,羅春霆與楊太守都怔住了,羅春霆道:「營裡的將爺們拆城建宅的事有沒有呢?」 「老夫子,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營裡的將爺們做事全憑自己高興,誰也管不了!」 戍邊的守將士卒跋扈,羅春霆是知道的,可是這種事太嚴重了,他追著道:「他們會拆了牆來蓋房子?我想他們也沒有這個膽子吧!」 那衙役笑了道:「那當然不會,何況這玩意兒還真不簡單,故意派人去挖了拆下來,費的事倒不如買磚還便宜些,都是城牆坍圯下來,他們帶了兵工去整修時,順便把磚塊搬回去倒是有的。再者就是在修建時,把要用來補修的磚塊預先就從官窯裡搬走一部分……」 不管是怎麼樣的情形,反正這件事可大可小,而且一本爛帳,兩個人都數,楊夢雲是為了好浮報庸調的支費,跟戍營的將官們磋商好了。動用戍所的流犯來做工,再把賬算在庸額上,那些將官們則剛好利用機會,昧下些材料,替自己造間臨時的別所,因為他們在這兒長年戍守,每個人多少也落了幾個,在塞上另建一個家。弄上幾名姬人侍兒,那是很普通的事。 以前修城都是由地方官奉准施工,工部派個人事後來檢視一下,有時也有劄委的委員前來,可是到了地方,只有談斤論價,一切都談妥了就自顧逍遙,工完了就飽載而歸,連工地都沒去過一下,何況他們也不懂。 這次李益帶了個方子逸來,卻是真正的行家,那個衙役還道:「這次派來的李大人好像是個很實在的人,小的聽說了他在前幾處修城的情形,既認真又切實,而且還一錢不沾,也不叫做工的百姓吃一點虧,他請的這位方先生更是內行,指出許多以前施工時的錯誤與疏忽……」 楊太守越聽越急,羅春霆也是心裡打鼓,同聲問道:「那位方先生呢?他上那兒去了?」 「他回驛館去了,說是明日再來見老爺談談!」 「快備馬,去把那位先生邀到衙裡來。」 楊太守顯然還不知道李益的身分,羅春霆卻是知道的,連忙道:「楊大人,不妥,此馬來頭大,派人去接他未必請得動,你我還是自己去拜訪他吧!」 拖著楊太守,離開了府衙,羅春霆才告訴他李益是盧方的女婿以及這年輕人一些傳奇性的遭遇,楊太守總算明白何以帥府這一次對修城之事如此重視了。 他也忍不住要怪羅春霆,何不早點告訴他,那樣他會親自陪同去視察,對城牆失修,盡可有許多話搪塞,至少不會讓他們知道城磚被移作私用之事。 但是話到口頭又忍住了,第一,他的身分不夠資格去埋怨羅春霆;第二,李益早上在帥府投遞文書的事,他已經知道的,正因為帥府對李益的冷淡,他才不經心地派個衙役陪著去看看就算了,不過羅春霆既然對李益如此,可見是帥府對李益的來頭先前也不清楚。 至此,他才明白羅春霆要自己以後在長安設置人員走通門路,專事打聽朝中動靜與重要知名人事的原因,敢情這是在這個疏忽上得到了教訓。 可是這個疏忽已經是要命的疏忽了,只希望亡羊補牢,時間還不太晚,而且也寄望于史懷義跟李益的關係能處得好一點,則事情尚可彌縫。 兩個人趕到驛站上,把驛官嚇了一大跳,太守與帥府首席親信夫子連袂來臨,一定是有了不起的大事,再一問他們是來拜訪方子逸的,更是嚇得發抖。 驛館原是招待過往官員的,涼州為河西節度使署所在,而且還經常有西胡的使臣來往駐節,設備倒是很豪華,可是正因為如此,驛丞的眼光也勢利了,像樣的官兒見多了,往來欽命的特使專差,他也接待過不少,自然不把部劄的小委員放在眼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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