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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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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傢伙也不敢說話了,只是叩頭求恕,李益冷笑地看著縣令道:「老公祖昨天有沒有把話說清楚?」 縣令也慌了,恭身道:「啟稟上差,下官就任以後,還沒有見到一位好上差這般認真辦事的,不敢違誤,除了召集所屬,當眾曉諭外,還在各鄉貼了告示,把上差的規定陳說得很明白,上差可以去查證的。」 李益笑笑道:「老公祖這樣做了,這就不是老公祖的責任,可是這兩個人如此膽大妄為……」 縣令道:「下官律下不嚴,自請處置。」 李益笑道:「老公祖不必如此,大家都是為朝廷效勞,功過共擔,只是不能讓小人居間作弊而已,對他們二人的說法,老公祖相信嗎?」 縣令頓了一頓才道:「下官不信,據下官的揣測,可能是他們隨便找了幾個人前來應個卯以圖報領工資……」 李益笑道:「老公祖並不糊塗呀!」 縣令面有慚色道:「下官昨日再三吩咐,要屬員們謹慎從事,不想這兩個東西仍然敢如此膽大妄為,請上差將他們交給下官,當從嚴懲處。」 李益道:「皂隸之職雖卑,卻是執法之人,知法而犯法,罪加一等,老公祖準備如何懲處他們呢?」 縣令想了一下道:「下官想杖責五十,枷示十日……」 李益笑道:「以他們所犯的過錯而言,這太重了。」 那兩個衙役忙叩首道:「大人開恩,大人開恩……」 縣令也恭身道:「下官想藉此以儆其餘,所以才罰得重一點,但憑上差指示。」 李益道:「這是積習使然,革去他們的職務也就夠了。」 那兩個衙役連連叩謝,李益笑道:「那只是在地方上對你們的處分,在我這邊,倒是很簡單,因為我是奉兵部高大人之命來督工修城,如同軍務,你們怠忽職守,應以貽誤軍機論處,工地一如戰陣,陣前失機是斬立決,梟首示眾,小紅,立刻執行。」 那兩個衙役早已嚇得昏了過去,小紅見李益居然要認真殺人,倒是猶豫了,方子逸究竟是飽經世事,知道李益是假此立威,但如果真殺了人,則未免太苛了一點。 於是他上前賠笑道:「李大人,今天是第一次施工,就如同出師初陣一般,陣前斬將不吉,但是此等頑隸,不可以輕恕,學生獻議大人,姑念他們無知,且從公多年,不無微勞,貸其一死,割一耳以代首。」 李益當然也不是真的要殺人,固然以他的理由,他可以殺人而不犯罪,但是如果有人存心要陷害他,也有理由可說的。修城究竟不是臨敵作戰,何況那兩個人只是侵吞了幾個人的工資而已,也不是大罪,最重要的是李益此刻只是一個由兵部借調來劄委的官員,身分上尚屬客卿,而築城的主要職責,應在地方官身上,既非主帥,縱然以軍法論處,李益也沒有在陣前斬將的權力。 既然只是要做做樣子,李益自然會見風轉舵,他故意沉吟了片刻,才點點頭道:「好!方先生,這次你來講情,本委就答應了,老公祖……」 那位縣太爺也嚇呆了,沒想到李益會認真到這個程度,戰戰兢兢地上前直打躬道:「卑職在,卑職在。」 李益沉著臉道:「本委為殺一儆百計,實在是應該將此二人斬首的,但是方先生講情了,他是主持署工方面的主員,認為初次動工,見凶不吉,我只好聽他的,割耳代首,雖貸其一死,但是活罪難恕,杖二十,枷三日後予以革退,有煩公祖行使,並請即時執行,明文公告,樹牌枷旁,若有再犯,定斬無赦!」 縣太爺只有連連稱是的份兒,李益移目向小紅道:「小紅,割耳之刑就由你來行了。」 殺人的事小紅做起來感到猶豫,割一耳,她倒是毫不顧慮,因為她知道李益意在立威,必須說辦就辦,才能收立竿見影之效,所以錚的一聲,利刃出鞘,寒光照眼,在那兩人的耳旁,一掠而過。 那兩人根本沒感到痛,只是耳際一涼,各人一隻耳朵已經落在腳下,鮮血滴下來時,他們才知道這落下的是自己的耳朵,也才感到痛楚,一聲驚呼,又嚇昏過去了。 李益要小紅司行割耳是有道理的,讓那些人目睹小紅身手之俐落,信手一揮,一隻耳朵不差分毫貼刃而落,這分明是具有上乘武功的表現。 能帶著這樣一位超異身手的侍兒,具有隨時能操人生殺之魄力,使得這些偏遠地區的百姓小吏們,對這位上差大人不知道是什麼身分,敬畏的程度也就更增加了。 再加上李益的摘奸察宄,掃清弊端,察察為明,而且徵調民夫的酬勞也逐日分發,一絲不減。 便民之道無他,行之以信,嚴之以威,便之以利,待之以寬,賞罰分明公平,這些老百姓無不樂從的。 自從處分過那兩名猾隸之後,其他人都戰戰兢兢,不敢再馬虎了,而且被征來的民夫也都十分賣勁,預定要五天的工程,四天就竣工了。李益計算了一下支出,不過才使費了十幾萬,比預定的五十萬自然節省了很多,就是主事人存心從中營私圖利,但真正的花銷也不可能少於此數的,所以李益從經驗中又學會一件事,真正的靡耗是無謂的浪費,只要不經心,人工、材料的損耗是無以計算的。 只要認真監督,使得上下一心,切實從事,要想賺下錢來,並非不可能,而且還能把事情做得很好。李益的手面很闊綽,事成之後,對每一個協同監工的隸役各按勤惰,作了一次很厚的賞賜。 然後他把那位縣太爺邀到了行館,再度面授了一番機宜,縣太爺滿臉春風地出了門,儘管他的年齡比李益大著兩三倍,入仕的年資也早了幾十年,但是對這個年輕人,他卻有著由衷的佩服。 事在人為,好官也在人為,自己辛辛苦苦、困頓仕途一輩子,卻只保住個平穩而已,可是不進不退,也夠淒涼了。如果家無恆產,回去後難以繼日,他早就想辭官不就了,因為這個百里侯的父母官實在沒什麼幹頭。 少壯時,他也曾下過決心,要好好地奮發振作一番,但是發現阻礙重重,自己的地位太低,地方上豪門太多,要想嚴予執法,有很多人他惹不起,要想屈法而諛人。他也硬不起這個心腸,只得學會了一個拖字,既不得罪豪門,也不昧著良心。 因此,他始終結不起人緣,也建不下政聲,歲歲考績落得平平而已,幾度調任,也只是換個任所,毫無寸進。 比起同年的一些人,他倒還算是夠運氣的,有很多同年比他會做官。爬得快,升得高,可是下場,比他慘,因為他們攀附的靠山倒了,他們也跟著倒下去。 看看人家飛黃騰達時,他也曾心動過,也曾想找條門路鑽鑽,可是機會到了手頭,他又放棄了,因為他能討好於豪門的,定然是地方上糾紛,要他把一個無辜的百姓屈陷去巴結貴顯,他實在又做不到。 但他也沒有膽子敢站在受屈的一方去與豪家抗爭,在他的同年中,他看過很多人,生性鯁直,不畏權勢,但下場卻很慘,因為這畢竟是一個權勢的世界,帝都長安,皇帝家都一直在鬧家務,不是結黨弄權,就是外姓戚臣當勢,像浪潮一般,一批人起來,又一批人倒下。 天子如此,大臣如此,貴族如此,影響著宦途沉浮,沒有人能永遠站在屹立不倒的地位。 那些剛烈的同事很快地就倒了下去了,那些善於鑽營,雖然得意一時,但也倒了下去;只有他,既靠不上那一邊,也沒有人重視過他,反而還能平平安安。 他不是個清官,也不是個貪官,但是多年來,宦囊仍是空空,如果一清如鏡,有很多事會辦不通,如果苛索太多,則立將招致民怨詬誶,因為他管的都是多事的窮縣,地方上略有所入,只夠用來應酬來往貴顯上憲的。 好官很難做,清官不能做,貪官也不能做,他實在是感到困擾了,李益剛來時雷厲風行、大刀闊斧的手法,使他很感動,很佩服,但也在心中惋惜,這個年輕人才氣縱橫,恐怕難以有善終。因為他看過太多的例子。 直到李益約他到行館秘談後,他方心悅誠服地告辭出來,也深深地感愧自己之所以困頓。 原以為他只是腦筋太死板了一點,他的處世哲學原是做官難,做好官更難。但是李益卻推翻了他的看法。 李益的結論是做清官難,做貪官也難,前者可以致名,後者可以獲利。可是都過於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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