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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一


  「是的,那時形勢已定,河西四郡,二十萬大軍,已盡入朝廷及吾公之掌握,反而希望消息傳出去,對鎮服其他藩也具有相當之成效,目前藩中,最大的如田承嗣,也不過將兵十萬出頭,絕不敢與此二十萬大軍對抗,何況朝廷的禁軍。亦不下十數萬,內外有此兩支大軍,足有鎮懾之力矣。」

  高暉歎道:「十郎,你實在是個人才,朝廷未能及早發現,實在是個損失。」

  李益笑道:「我倒不抱怨,小弟及冠而仕,已經是屬少年得意了,而且這種事,只是因緣輻湊,被我碰上了而已,最多只能說小弟腦筋靈活一點,卻不足以言才具,事情是逼出來了,如果不是于老兒居心不善想坑我,我也不會被擠到這圈子裡。」

  高暉道:「十郎,愚兄長你幾歲,居官也早你些年,深深瞭解到所謂廟堂之器,謀國之才並沒有什麼大學問,也不過就是如此了。」

  李益也歎了口氣:「明公,未仕之前,小弟對這些謀國重臣,心中確是抱有無限尊敬,總以為他們擁有過人之才具,直到這一段日子,深深地接觸到他們,才發現他們不過如此,庸庸碌碌,只有吾公還是個有擔待的,所以小弟才盡心盡力,為吾公一謀。」

  高暉聽了十分受用,因為他本就不是一個甘於寂寞的人,雖然初膺異遇,究竟還是仗著先人的餘蔭居多,他自己也真想創一番事業。李益的計畫,的確已深深地打動了他,而李益最後的那番話,更使他有知遇之感,歎了口氣:「十郎,關起門來,我說一句良心說話,主上並非英武,儲君也不是什麼明主,天子神威,拱服萬方,並不是他們本身有什麼了不起,只是命好而已,將相無種,你好自為之,異日登堂入閣亦意料中事。」

  兩個人當夜就著燈把幾封私函都斟酌研究好了,高暉用上了私印,封好後交給李益道:「十郎,你先拿這個去試探一下,我回到朝中,立刻請旨下兵符,弄妥了,說不定我會自己來一趟,因為這種重大的事,絕不能假手於人的。」

  李益道:「尚書公,兵符請下後,找個可靠的人送來就行了,你自己卻萬萬不可離開長安。」

  「為什麼?如不能公然遣使以行,隨便派個人我不放心,也不夠分量,我自己來才顯得隆重。」

  李益微笑道:「暉公,你自己來,不但見得隆重,而且也使事情進行更為順利。」

  「我就是這個意思。」

  李益道:「可是尚書公別忘了,主上多忌,郭老令公就是一個例子,你可以利用種種的方法,使得那些方鎮俯首聽命,但必須操之在朝,絕對不能與他們直接連系。」

  高暉笑笑道:「你擔心的是這個,那不要緊,我的關係不同,一直就保持著連系的。」

  李益笑道:「那是從前,現在吾公身居兵部,就必須避避嫌疑,而且我再向吾公作一次忠告,以後就是有外藩進京述職,勢必要到私邸拜訪,吾公在接見時,都要邀幾個有關的同僚作陪,最好是兩位郭世子,或是翼公秦世子,這樣子不僅夠身分,給客人一個面子,而且也是避嫌遠禍之道,也是明哲保身之策。」

  高暉究竟是聰明人,想想問道:「十郎,難道你聽見什麼閒言閒語了?」

  李益道:「沒有,聖上對吾公期許正殷,這只是防患於未然之計,真到有什麼閑言時,吾公岌岌可危了!」

  高暉道:「受教,受教,那我就另外派人了。」

  李益道:「最好連這一道手續都免了,好在我此刻還具有另一個身分,監工委員,重要密件,只須嚴密封套,由驛馬快遞交小就即可,別人會以為那是工程上的事,反而不去注意了。」

  「那不太安全吧!」

  李益笑道:「絕對安全,因為全部工程,也不過千萬微數,別人也不會想到內藏軍國之大計!」

  高暉歎道:「十郎,畢竟是你高明,看來我還要向你多多請教才對!本來我倒想叫你專誠辦好這件事,督工方面,隨便加以處理就行了,現在看來倒是要兩頭並重了。」

  李益道:「那當然,督工是明令未委的差使,我一定要認真去做的,正因為如此,我另外所負的任務才能出人意料之外。」

  「可是有些地方,是未列施工的範圍,你又怎麼能分身前往呢?那不是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嗎?」

  李益笑道:「好在還有家嶽的關係,我代表家岳一訪故人,這是個很好的插護,自然沒人會留心了。」

  高暉不得不打從心裡佩服這個年輕人,握握他的手道:「老弟,我不必再替你去操心了,你似乎把一切都想好了。我只是有點奇怪,這麼一個巨大而周詳的計畫,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動腦筋的?」

  「在渡口與家岳談過後,我心中已有個底子,在渡河時,我大致已經把該進行的細節想好了。」

  「就這麼短短的時間,你能想得這麼周密?」

  李益一笑道:「其實根本無須作深思,多該如何做,立時就有了主意,所謂當機立斷,就是指此而言,想得太多,也未必會全無疏漏,而且行事最主要的就是把握時機,如果遇事必須要經過再三的考慮,就沒有一件事能行的,因為顧慮太多,反而會坐失時機了。」

  高暉想了一下道:「不錯!有道理,本朝開國之初有許多將帥都是不識之無的武夫,從來也沒有讀過兵書,可是用兵每有奇謀,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反倒是一些老謀深算的宿學儒將,兵書透熟,反而難以成功,大概應是這個道理,他們想得太多,往往坐失時機。」

  李益笑道:「不過這件事關係非淺,不能全憑一股氣以行之,小弟是經過一番思考的只是這件事並不複雜,可能發生的情況與變化就是這麼多,把一切應付的法子想通,也就沒有什麼困難了!」

  高暉道:「好在我的私函上只要他們幫忙,至於要幫忙些什麼,以及如何進行,都在你肚子裡,你斟酌情形,先探清他們口氣,再相機提出來,也就差不多了。假如話不投機,就根本不提正事,等兵符到了後,你拿了兵符下直接去找副將實行調軍事宜,諒他們也沒有膽子敢逆冒拒抗的,這份責任我還擔待得起。」

  他似乎也下定決心孤注一擲了,語畢壓低聲音道:「朝廷整頓邊廷方鎮,原本也是擇定那三處著手,我的計畫一定可以得到朝廷的支援,老弟你多費點心吧!」重重地握了一下李益的手,然後才招呼了從人,出門渡河回京去了。

  這時天色將曙,兩人足足廝磨了一個整夜,李益的心情卻是難以言喻的,他興奮、緊張,卻又擔足了心事,那是高暉臨走時的那句話。

  那是一句最重要的話,但高暉卻留到最後才說,使李益的興奮中又帶點懍懼,知道高暉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至少不是一個可以由得自己擺佈的人,因為到了最後,他才透露了那個秘密,朝廷整肅方鎮,首在河西四郡。

  這個決定固然配合了李益的計畫,但卻使他的得意之情打了折扣──朝廷既然有了這個決定,自然也有了更萬全的準備,只是他的計畫為較省事,所以高暉才同意讓他去一試,這就不是李益所希望的了。

  李益用了半天的心機,費了很多局勢,使河西四郡在不知不覺間都要受他的人情以自保,甚至於還得打通他的關節,倚他為內援,因此他才兩面下功夫,讓盧方的私函,使四郡的節度使視他為自己人,又動用高暉的關係來作成自己舉足輕重的地位。

  現在目的是達到了,高暉也授權給他了。可是並沒有使他的地位變得很重要,只讓他成為高暉的私人代表而已,興廢之權,仍是執掌在高暉手裡,那就是說,河西四郡的節鎮如果不合作,他可以罷黜他們,如果朝廷銳意要對付這四處,他李益卻無力保全。

  不過,無論如何,他仍然對這四個人具有相當關鍵的,高暉總算還給了他很大的許可權。

  徹夜未眠,李益卻不感到疲倦,他仍是在靜靜地思索,想著如何在這件事情上使自己的地位更形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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