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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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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益道:「家嶽並不糊塗,雖無確實之證據,但是旁敲側擊,多方取證,多少也有點梗概!」 高暉急急道:「十郎!你要弄清楚,令嶽究竟知道得多少?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李益道:「但看尚書能告訴我多少了。」 高暉沉吟片刻才低聲道:「十郎!此事關係至巨,本為極端機密,現在看來似已外泄……」 李益道:「還沒有,因為家嶽是個膽子很小的人,他在沒有確實的把握前,不敢妄下結論,而且經我以危詞為脅後,已經不敢再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了,因為,刻下之關鍵全在小弟,而事之成敗,則在尚書公。」 「此話怎麼講,十郎,請不要賣關子了!」 高暉顯然很著急,但李益卻更有把握了:「尚書公,小弟還沒有得到你的答覆。」 高暉一歎道:「十郎,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范陽變後,朝廷對邊鎮節度使擁兵過重一事,深感不安,但是朝廷自從哥舒翰兵敗之後,所擁之軍力已大大地打了折扣,郭王是哥帥舊部,故而還能號召一些舊日將領,勤王成軍,終於敉平叛逆,可是朝廷偏又聽信讒言,猜忌汾陽王郭老千歲,尚好郭老千歲胸懷恬淡,立即將所部遣散歸田,總算是消卻了朝廷之疑,但經此一來,王室已無可用之兵,端賴邊鎮拱衛了,主上取位就是想重整禁軍,加強朝廷實力,卻不幸又落於魚朝恩之手,遂使廷政操縱於魚監掌中……」 他一歎又接道:「前些年吐蕃作亂,邊鎮告急,魚監置而不理。幸得老千歲再度掛帥,然受魚監之制,無兵可用,不得已只好借回紇兵以卻敵,擋過了一場危難,朝廷感到邊鎮擁兵自立,雖不至於作亂,總是一件危險的事,才與先君子密商對策,結果商定了一個辦法,是設法取代各邊鎮之權,代之以忠心王室之可靠將領,先君子與各處兵鎮交誼頗深,於是才由先君子選擇禁軍中之幹練校宮收為門生,再以先君子之名義,推介至各兵鎮處,再以朝廷之力,多方成全,栽培其成事,經過十幾年,總算有了點成就,但這個計畫十分秘密,而且是徐徐以圖,一直未露行藏,目前雖已略有成就,但是一些手掌重權的兵鎮,尚未能完全把握,這個消息如果洩露出去,那些人有了警覺,專情就糟了。」 李益聽得心中暗驚,但也暗暗歡喜,因為這個秘密只是他從各方的蛛絲馬跡搜集起來,而作的揣測,跟盧方再度密談後,才有了六分的把握,再經由高暉的親口承認,總算是完全確定了,於是笑笑道:「自前只是河西四郡作這個揣測,要家嶽作一番深入之調查。」 高暉道:「查是查不出來,因為這件事僅主上與先君子兩人計畫,我是為了先君子之故,得參與其密,但是為了先君子之死,連原先的十幾個人都感有點不穩,主上繼于老兒之後,立即把我調升兵部,就是為安那十幾人之心,目前是否能穩住尚不得而知,可不能再節外生枝。」 李益道:「人就是這樣子,受命之時,忠心耿耿可矢天日,一旦掌了重權,患得患失,就難以確保忠心了!尚書公的淵源自然是可依憑的,只是不能過分倚重……」 高暉道:「是的,好在那十幾人的家人都在長安,尚可收牽制之效,而且朝廷也刻意求振,誅除魚監後,將禁軍大權交付給秦朗與兩位郭世子統率,擴充編制,汰舊而更新,勤加操演,以為制衡之功,只是現在時機尚未成熟,還經不起變故。」 李益歎道:「朝廷也是的,既有今日,何必當初呢,在郭王勤王成功之時,就該將天下好好整頓一下的。」 高暉苦笑道:「十郎,你這就不懂了,皇帝不會相信一個人的,也不會允許一個人長擁兵權以淩王室的,這政策是太宗皇帝時制下的,當時各家功臣都是身有重寄的將帥,朝廷深以為苦,武后當勢時,英王徐敬業首起發難,雖是為王室效忠,但也深貽廷憂,因為武后執政,只是皇帝的家務,勳臣干涉廷政,則是宗廟之患,所以中宗復位後,寧可讓韋後弄權,也不讓朝臣再掌權了,皇帝家中鬥來鬥去,宗廟不易,武后雖然自立為金輪則天皇帝,曾一度易號為周,但是很快就改了回來,是她深知其中關鍵,只要帝位不易其姓,對天下仍有其約束之力,如果換了個姓氏,則人人都不甘寂寞,天下立亂矣,所以朝廷建節度使之制,目的就在將兵權分散,使得任何一人都不足以影響大局,節度使兼及軍政,大權獨攬甚至於容忍他們自定留後,一如封建之諸侯,也是在乎不讓他們聯成一氣!」 李益道:「這一著頗為高明,人心之不足,沒有人願意屈居人下的,各據一方,互為制衡,才能中央統一!」 「十郎!你明白這個道理就好,汾陽王未盛之時,朝廷亟力支持他,使他權重於天下,獲怨於各鎮,故俟其勢盛時,加以壓制,才能得天下之支持,好在郭王知權,自釋兵權,他如果不肯交出兵權也是撐不下去的。現在雖然是力捧郭家的人,但是到了一個相當的程度,又會設法壓抑一下的!」 李益不禁一驚,高暉笑道:「你放心,郭汾陽已經數曆君主,深深懂得此中關鍵,武臣謀國在亂時,欲保富貴,就要懂得在什麼時候放手,他對他的兩個孫子,自然會告訴他們如何自處的。」 李益想想道:「家嶽對朝廷制鎮的方法只是略有所疑而已,他自己的那一部分已經交出去了,內調重臣,也不會再有所圖,但河西四郡方面,尚書公必須妥為安排,他們固不足畏,可是他們若將此一內情,密告一二有力者,促成他們合作一氣,為己張本,此事就大為可腫了。」 高暉道:「是啊,這正是我擔心的,目前幾個較大的兵鎮為魏博、盧龍、昭義三處,他們在安史亂時就深植努力,而魏博節度使田承嗣,擁兵十萬,跋扈驕橫,朝廷對他一直沒辦法,先君子雖然薦了幾個人在他帳下,卻也始終沒有能把握全域。倒是昭義節度使薛嵩處,家君薦去的李承昭已頗能掌握動靜,目前我只能叫李承昭煽動薛嵩跟田使時起衝突,誘之以互為牽和而制,如果這個消息被他們知道了,二鎮聯手以抗朝廷,事情就糟了。」這是軍國大計的絕端機密,高暉都對李益坦然直言,可見他心中的憂急。 李益胸有成竹,笑道:「尚書公,這事責成在小弟身上罷,我已經得到家嶽的允許,修期假督工之便,往見四郡節鎮,曉諭其利害,但是家嶽已經不掌權,僅屬私誼,尚書公如果再托以私函,小弟去見他們時,則以私誼與利害,雙管齊下,四鎮不難盡入掌握,對尚書公也是一大臂助。」 高暉皺眉道:「方法固然妙,只是我這私函卻頗為難以下筆,因為說些什麼,我也作不了主!」 李益道:「這四個人力不足以成大患,最多的要求是保住他們的地位而已,尚書公的私函中可以許他們這一點,但是不必說得太明白。」 高暉道:「這個我的許可權不足以行此,說了他們也不會相信,兵部雖然主管全國事務,卻只是軍旅政務,對主節的人事更動,雖是權在朝廷,但目前朝廷恐怕也不見得完全能貫徹。」 李益笑了道:「尚書公,這種事本來就是要語意含混,私函中說得模棱兩可,而真正的運用則完全在小弟這個聯繫人身上,小弟見到他們後,先探測其意向,然後再斟酌情形,給他們一個有限度的保證。」 高暉道:「茲事體大,我要多加考慮一下。」 李益道:「尚書公,這件事你必須當機立斷,朝廷的更代制鎮之策,原是為求有效地控制他們,如果河西四郡能夠矢志效忠,又何必一定要換掉他們呢?」 高暉道:「問題就是在於他們並不太安分!」 李益道:「那是以前,我要家嶽致書給他們,就是轉告他們,朝廷的注意力正放在他們身上,他們就會安分了,此其一。第二取釜底抽薪之計,削弱他們的實力。」 高暉道:「這又將如何削弱法呢?」 李益道:「家嶽原有的河西節度使治涼州,將兵七萬餘人,現在交予副帥史懷義留後真除布達視事,這個人是老大人任上派遣去的,一定忠義可靠了。」 高暉道:「這倒是沒問題,就因為他能控制大局,所以我才想著手整頓,脅令其餘三鎮就範。」 李益道:「可是他們心中已有所疑,這件事就不宜操之過急了,涼州將兵七萬五千,而甘州、肅州、平涼三郡最多者,將兵四萬,少者亦有二萬餘,現在不妨將三位副將相互對調,如甘州有四萬,調走兩萬五而增兵三萬,肅州二萬,調走兩萬而增兵兩萬五千,平涼將兵兩萬四千,調走一萬四千而增兵兩萬,在名義上則是各增兵五千,擴充其編制,彼必樂從,而新調者的七萬五千人俱由涼州戌所派出,在涼州固然是少了一萬六千人,可是在其他三郡,則新調去的兵眾,人數上已經壓過其原來所有,足可收鎮壓之效,而調至涼州五萬九千人則全歸史帥節制,嚴加整頓編練,必可全部掌握,對三位元副帥而言,則將兵增多,聲勢亦眾,名義上也可以順理成章地加升了,對史帥而言,自己的子弟兵遠及三郡,都是壓倒的優勢,如果有所行動,則是把調出去兵數加上新領約五萬九千,等於是全部掌握,這不是一舉而數得嗎?」 高暉欣然道:「這個辦法妙,十郎,真虧你想得出來,副帥調動,戍軍增減,兵部是有權的。」 李益笑道:「只要能控制人數上的優劣,就不必急於瓜代,讓他們自薦留後繼任也沒多大關係,而且為示寬大起見,假調動之便,默許他們以自己的子弟親人留後都行,這樣可以安他們的心,使他們的地位自覺很穩固,再無異心矣。」 高暉道:「就怕他們對新調去的副帥心中啟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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