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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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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當然,否則朝廷也不會升他的官了,可是姨丈蒙受重寄,也是朝廷要看看這些藩鎮平時居心以及對朝廷的態度,姨丈為了一點細末之故,輕而言去,在朝廷的想法中就沒有這麼簡單了,這表示姨丈對眼前這個官職毫不重視,把朝廷的寄重視作兒戲問題就嚴重了!」 王閣老道:「這只是在我家裡隨便說說而已。」 李益歎道:「魚朝恩當勢之時,對朝臣行動非常注意,每一個大臣的家裡,多少都有一二耳目混跡其間,魚朝恩倒了,禁衛軍由翼國公與汾陽王兩家的子弟接任,這部分體系並沒有撤除,仍然保持著,而且高暉也是參與此事的,昨天夜裡,高暉就得到了消息,為了小侄的緣故,他未加重視,今天早朝之前,又有人把消息呈報入宮,幸好卻是郭勇輪值,也為了小侄之故,壓了下來。」 王閣老緊張地道:「有這等事?」 李益冷笑道:「閣老居朝多年,應該知道是否有這樣事的,以前魚朝恩心懷異志,消息未必能直達於朝廷,現在郭秦高三家都是朝廷心腹重臣,巨細必陳,任何動靜,朝廷豈會不知,昨天是碰巧,兩個人都與小侄交誼深厚,大家都壓了下來,也是看在小侄的分上。如果姨丈決心要跟小侄為難,他們是否還肯為姨丈掩飾就難說了,高暉今天對小侄放了個交情,把這個機密大事見告,更提醒小侄一件事,目前各處藩鎮都還安分,就是姨丈這一個體系的五郡,以為自居有功,更認為朝內有人,不太謹飾!」 這番話聽得王閣老與盧閏英面如土色,李益知道自己的恐嚇已經生效,乃冷冷地道:「那四郡所倚仗的朝中有人,就是姨丈;高暉要整頓的也是這四郡,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姨丈來上了這一手,也許姨丈是有所恃,想利用杜子明與尤渾的關係,在朝中結成一股勢力,那可是大大的不智之舉,所以小侄將閣老請來,希望閣老把其中的利害向姨丈說一下,姨丈肯聽就好。如果他不肯聽,閣老自己就請多加慎重,跟他們疏遠一點……」 王閣老嚇得冷汗直流,吶吶地道:「這個……老朽跟他們交往,也只是公務上磋商而已。」 李益道:「小侄知道,但別人卻未必了然,因為最近你們走得很近,而且很多事都是在閣老家中發生的,是以極易將閣老算了進去,因為此類事件,乃在可有可無之間,既不會得事鞫訊,也無須確切之證據,只要似有可能,即可置人於不復之境,小侄受閣老栽培良多,才請閣老多加小心!」 王閣老連連拱手:「承情!承情!老朽這就去向盧兄下說詞去。」 李益一歎道:「姨丈的心裡究竟作何打算,實在令人莫測高深,我這個做晚輩的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請閣老將實際的情況代為轉告一下,不但是自己要警惕一下,告訴河西四郡的節度使,行止當略略收斂。這種事只要有一個人沾上了,大家都會受牽連的,聖上久受魚朝恩的挾制,對各地節度方鎮已深懷戒心,對成群結黨之舉,尤為深惡痛絕,切宜戒之。」 盧閏英道:「那高暉交通十九方節度鎮區,又是如何說呢,難道朝廷不懷疑他嗎?」 李益笑道:「人家不同。他那個黨是保皇忠於朝廷的党,而且高家累世居朝,本身未曾掌過一天的兵權。那些藩台將使,多半是他先人的門生故舊,夤緣推薦而得擢拔,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是師弟之誼。但是經深處推究,安知不是出之朝廷之授意,假高氏之手而行之?因為每一個人都是由長安派去的,首先是投入高氏門牆,繼而由師長出面,推薦外放。而高家一直到高暉這一代,才直接居職兵部,以前始終在別的部裡,一個身居文職的大夫,怎會有這麼大的面子,這就是一件極為耐人尋味的事了。」 王閣老恍然地道:「十郎!你的推測極為高明,朝中諸大員對這件事一直感到納悶,而且還有禦史參劾過高成應交通外鎮,培植私黨,居心叵測,本來這是朝廷很忌諱的事,但奏章進入到宮裡,都是留中未發,有人還受到了斥責,要他們不得妄加媒孽,譭謗忠良,是以受到駁斥的人還莫名其妙,不知高家究竟有多大的實力,竟然使朝廷如此器重,現在總算是明白了,原來高家只是個幌子,代替皇室建立翼護而已。」 李益一笑:「本朝軍權操于各家功臣之手,已為慣例,每有征伐,主帥人選也一定是由功勳子弟中選任,聖上卻不能全靠他們,多少要有一點自己能掌握的力量。」 王閣老道:「對!對!就是這麼回事,魚監之後,節度使更調頻頻,那一段時間內,足足補出了七八鎮使缺,而這七名鎮使,好像都是平素不為人注意的武職散員,而且也都是散騎常侍出身,看來高家一直就在為朝廷擔任這儲訓藩鎮選補人員的工作了。」 這一部分高暉並沒有對李益道及,李益只是隨口說說,任意鋪陳而已,想不到誤打誤撞,再經過王閣老的引證之後,竟是真正的事實。 這倒使得李益頗為後悔,因為高暉對他已經可以說是仁至義盡,推心置腹,無話不談,假若這是事實而高暉未嘗跟他道及,那一定是屬於朝廷最高的秘密。 信口開河下,居然觸及機密,固然可以在王閣老面前,顯示自己與高暉的地位非比尋常,但是此事如果宣揚出去,傳入高暉的耳中,對自己就不是一件好事了;但此時又不宜否認,略略作了一番沉思後,幸虧他才思敏捷。 摭拾了一點自己平時的知聞,加以歸併後,才鄭重地道:「朝臣初設節度使區時,原是為防邊夷入侵,一共置了十個節度使區,其中以范陽節度使領兵九萬餘為最眾,其作用原為臨制奚、契丹等外族,但是安祿山在范陽節度使任上以擁重兵而叛,為禍中原至烈,節度使之設既不可廢,又要防止故事重演,唯出之二途,一則削弱過分強大之節使轄區,細加分劃,取三家分置之策,乃使原有之十節度使區,分衍而為三十九,一則於用人著手,簡派新任節度使,必以朝廷所能信任者,這個工作就由高家擔住了。但是有些地區,仍然感到鞭長莫及,如盧龍、魏博、成德等鎮,雖因安史之敗而歸順,但其對安史二賊仍然十分尊崇而稱之為二聖。其他尚有安史舊部而居節度使區者,如田承嗣、薛嵩、侯希逸等人,雖歸順天朝,但仍各擁重兵,名義上受朝廷節制而已,朝廷對此自然未能釋然,暗作部署亦為情理中事,控制不到的,徐以圖之,控制得了的,絕不容再養成其猖獗,所以姨丈輕率言去,蔑視朝廷重寄,實在是很遭忌的舉措,而且跟高暉交惡,更是不智之舉。」 幸虧他對天下大局較為關心,這一番剖析,有的得自聽聞,有的則是得自高暉,因為高羈向他解說朝廷有意整頓節度使區時,大概的局勢向他透示過,也希望他能用點心思,貢獻一二良策。 這是軍國大計,李益倒是不敢隨便出主意了,可是,他知道的這些內情,不僅是使王閣老聽了變色,連盧閏英也緊張萬分,安史亂平,朝廷粉飾升平,似乎天下已重歸一統,殊不知情況仍然是如此嚴重。 因此,也更顯得盧方的輕率舉動之嚴重性,王閣老是坐不住了,立刻告辭要去勸解盧方,盧閏英更為緊張地道:「十郎!王老伯言辭也許還有點顧忌,不能說得很透徹,我也得一起去,切切實實地向爹陳說一下,叫他老人家不要再糊塗下去了,你是不是能遲一天走?」 李益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想想道:「本來倒無所謂,但是姨丈把事情說給杜子明尤渾二人聽了,就必須立即行動,免得他們又另生枝節,回頭我就動身了。」 盧閏英道:「那我恐怕趕不及為你送行了。」 李益淡淡一笑道:「會多離少,原不爭在這分刻,但是我必須快點走,以免誤了大事。姨丈最不該的是與虎謀皮,又去找上了那個混球,目前他們不敢公開搗蛋的,可是暗底下使壞更討厭,現在你跟閣老一起去見姨丈,把是非利害說清楚,看看他究竟是怎麼個打算,那也要不了多少時間,我等小紅來了後,還要到相國寺去接一個朋友,然後就上路了,大約還有兩個時辰的耽擱,兩個時辰後,我在豐河渡口等你來作個回訊。」 王閣老道:「十郎!兩個時辰後,已經是未申之交,天就將黑了,你還急著走幹嗎?」 「沒關係,高暉隆情盛儀,一定要送我一程,在長安怕太驚動,所以約好在渡口見面,他送我過渭州,在咸陽為我餞別,明天他已經告了假,我推辭不掉只好答應了,所以我要閏英來回我一句,不管姨丈對我如何。我一定盡心維護,只是也不能以私廢公,讓高暉作難,聽到回話之後,我今夜跟他作竟夕長談時好有個底子……閏英,如果姨丈實在跟我這個做晚輩的過不去,你最好勸他稱病告假還鄉算了,朝廷制藩的決策是不容更動的,對峙下去,豈僅是身家性命不保,連家人親族都遭受牽累,安史之變,魚朝恩的挾權淩上,使得皇室的尊嚴掃盡,聖上這次再度掌權,對一些心懷叵測的人深懷戒意,絕不會再輕易放過,姑息養患的!」 盧閏英與王閣老更形著急,忙著走了,李益卻很輕鬆,知道自己這把火燒得很好,盧方這次一定會低頭就範的。威脅盧方的話有一半是真的,那是高暉告訴他的,高暉只是要他勸勸盧方,不要使性子耍脾氣,朝廷對邊藩之患也是真的,只是高暉對各處動靜很清楚,盧方的四郡聯盟也不錯,但盧方是最為懦弱無能的一個,絕不敢有所異圖,所以,朝廷才內調他進京,升以重任,是想借他撫安另外四郡。 朝廷對節度使的跋扈驕橫固然感到不安,可是新從魚朝恩控制下接過大權,目前只是安內。實在無力用兵討伐,高暉接掌兵部,固然有十九方鎮為後援,也只能維持而已,果真要用兵征伐,力量還是不夠的,所以朝廷唯一的辦法是使得那些實力較為強大的藩鎮各自為政。聯不起手來。 何況事實上,大唐只有太宗貞觀世民皇帝時,有過天下一統的局面,他把功臣分封各地為王。每個人都是他忠心的部屬,對他本人敬畏有加,誰也不敢生叛意。 高宗皇帝即位,威信已不如先王,中宗時授制于武后,諸王先後不臣,名義上是為了支持李氏的天下,實際上也是向朝廷顯示一下本身的威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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