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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五


  李益故作神秘地道:「高暉在氣憤之餘,對我洩露了一個極為重要的消息,而姨丈又任性而為,不知道自己珍惜前程,兩下子剛好湊上了,要不是我的交遊廣,人情足,姨丈的那些作為傳進宮去,不但多年辛苦成了白費,連首級也將不保,他昨天在王閣老那兒鬧的事兒,早就泄了出去,幸虧是汾陽世子郭勇輪值守護宮門,把消息壓下了去,沒有往聖上那兒轉報。」

  盧閏英愕然地道:「昨天爹在王閣老家不過是發了幾句牢騷,且是家務,怎會傳到宮裡去呢?」

  李益冷笑道:「大白天的,他在別人家裡大叫大嚷,吵得每個人都聽見了。長安本是個是非口舌最多的地方,那還能瞞得過人?無風尚且三尺浪,何況是咱們這幾家人眼下都很出名,一舉一動都在人們的注意中,而姨丈偏還要跑到別人家裡大叫大嚷!你記得告訴姨丈,以後他要發脾氣,最好還是在家裡,千萬別到人家府上去了,長安市的富貴人家都有個大花園,就是關是非用的,心裡不舒服,在園裡拔劍砍兩棵樹消消氣都行了!」

  盧閏英見他說的是氣話,眼圈兒一紅,淚珠像斷了線的珠串,撲簌簌的直往下落,幽幽地道:「十郎,你何必對我說這種話呢,爹為了這件事對我很不諒解,今天早上還說什麼女生外向,有女等如無,娘認為我向著爹來壓她,對我也很不諒解,你再這樣對我,叫我三面都不討好了。」

  李益冷笑道:「那容易,你就丟開手別管,我也少了顧忌,出力招怨,我正是滿肚子窩囊呢!」

  盧閏英的神色一變,忙道:「十郎,你怎麼還是這麼說些叫人寒心的話,你要我怎麼做,我都聽了……」

  李益寒著聲音:「閏英,你把事情弄清楚,不要以為我是在誘你不孝,跟你老子作對,我可擔不起這個罪名,我只是為了你,希望我們兩家的親誼不要生磨擦,我們的婚事不要生波折,才處處委屈求全,上次整我的事不談了,這次小紅的事你是明白的,如不是我要了下來,以你老子那種當節度使養成的驕狂性情,一定會想盡方法,千方百計強求的。千方百計來強求,小紅本人就不是好欺負的,她為了父仇,能忍辱廁身青樓,發憤練劍而圖一擊,又豈是能為威屈的?何況還有不少人在支持她,鬧將起來,不僅是你父親一條老命難保,恐怕你們盧家也將受到牽連……」

  正說到這兒,王閣老已經匆匆地來了,看他的臉色很惶急,見了他們倆,連虛套都免了,就一連聲的歎氣道:「十郎,令嶽是怎麼回事,昨天還說得好好的,今早朝議時是不便說什麼,在高暉的簽押房分手時,他還沒有變卦,那知道一回到他的公廨,他就變了卦,把杜子明跟尤渾兩個人找了來,把你此行的任務整個地揭了開來……」

  盧閏英臉色乍變道:「什麼?爹怎麼這麼做?」

  李益卻冷笑道:「閏英!你聽見了,我一心一意地為了你家,姨丈卻把我當冤家了!我為他不辭辛勞,擺脫小人的威脅,他卻倒過頭來,勾結對方來治我了!」

  盧閏英漠然無語,臉上已一片寒色,王閣老看看情況不對,歎了口氣道:「賢侄女,令尊大人是怎麼了,浮沉宦海幾十年,好容易掙到今天這個地位,他好像一點都不在乎,我勸他不要任性,他居然說寧受小人威脅,不受婦人之氣,是不是令堂跟他又鬧翻了?」

  盧閏英的臉色蒼白,但是她的語氣卻冷冰冰的:「王老伯,我這做女兒的也盡了心,家父對我如此不諒,我也沒辦法了,由著他去吧,請轉告家父一聲,我即刻奉母歸裡,家父要怎麼做都行,權當我們母女已經死了。」

  說著又對李益道:「十郎,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也無顏再求你什麼了。我們的婚約雖只是口頭上的一句話,但長安城已無人不知,我也不會再付另擇了,如果有緣,你能跟爹相處得較為愉快,你就來接我,否則等到爹百年之後,我自會尋你去,反正此身屬君,舍君無他了!」

  王閣老忙道:「賢侄女,這是幹什麼呢?事情那有這麼嚴重!」

  盧閏英垂淚道:「王老伯,家父為人偏著固執,十郎是為了幫助他而有此行,現在他寧可秘密于杜子明與尤渾二人,反過來要打擊十郎,這情形可想像而得知。」

  王閣老直搓手道:「唉!尊大人也不知是著了什麼魔,一誤再誤,以至於此!」

  李益反倒定下來了,他知道盧方此舉是早上聽了盧福的話,一肚子的氣,上朝時跟高暉使氣,想撤銷自己督工之行以為報復,那知道高暉畢竟是不賣他的賬,說自己是由兵部劄委,不能由他高興而定行止。一連串的打擊,使盧方的尊嚴受了很大的挫折,再者也怕自己與高暉聯起來反整他一下,斟酌利害之後,倒不如再度向杜子明與尤渾拉攏。那兩個人新遭挫折,亟須求複,至少會把盧方捧得高高在上,以滿足他的虛榮心。

  再者,杜子明與尤渾兩人在工戶二部行走多年,上下其手,長袖善舞,朝中大員,多少跟他們有些來往,相互受惠,他們得勢時,禍福相共,他們失了勢,當年的合作就成了他們要脅人的把柄了。

  盧方也稱得上是新貴,外居重鎮,內調閣台,炙手可熱,若由二人拉攏,赫然又是一方勢力的領袖,所以盧方這種做法並不衝動,相反的他還是很懂得運用時勢的聰明人。

  正因為他懂得利用時勢,可見他還熱衷於富貴,不捨得放棄這個優越地位的,那麼在他知道了利害之後,也會乖乖的屈服低頭的。

  因此李益微微一笑道:「閏英!你別急,姨丈是糊塗,但是並不莽撞,只是昧於現勢,也不知道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有多重,才有這些舉動,六部尚書雖是地位並列,但朝廷乍經變亂,元氣未複,兵部的地位特別重要,于老兒把持兵部多年,多少人彈劾他都攻不倒他,就是這個緣故。這次若不是高暉出面跟他對抗,而且掌握著對他極端不利的證據,他不會憂急而死的。于老兒一死,兵部尚書一缺立刻放了高暉,並不是朝廷酬勞他先人的死節,而是高家的人還具有深厚的影響力!」

  王閣老點頭歎道:「十郎所見極是,盧大人也是恃著以前曾任節度使,與一些邊鎮將台私交也極篤,所以才不甘受制於人,而圖振作一番,先前與於善謙作對,後來為你的緣故與高暉一爭,也是為了這個緣故!」

  李益冷笑道:「但是姨丈離開朝廷太遠了,對主上之心也未能深體,才有此冒失之行。安史兵亂後,有一度各地兵鎮都心存觀望,身擁重兵而未作任何行動,有的對勤王之召陽奉陰違,有的則借機會相互並兼,有的則結群成黨,互為聲援,保全實力,擁兵自固,此為朝廷所深慮者……」

  王閣老一驚道:「不錯,聖上有時召見我們一些顧命老臣,對此也略略語及,只是我們都是文職大臣,對軍情極為隔膜,也沒有權力為聖上分憂,聖上把盧方兄內調中書,就是想瞭解一下軍務。」

  李益道:「以前或有此意,但是兵部放了高暉之後,情況就不同了,因為高暉跟一些軍鎮大員的友誼極深,在於老兒任兵部時,壓得那些人太厲害,高暉代之而起,他們自然是一力支持的,而高家累世忠貞,也為朝廷所深知,寄于極端信任,朝廷起用高暉接掌兵部,主要的目的就是把各地的節度使整頓一下,屬於高家的那些人,高暉已經修了私函,著人前去知照,他們是沒問題的,在三十九個節度使中,因高家的淵源而起的有十九鎮。有了這一股實力為後盾,高暉放開手來,大力整頓,因此對那些較為桀驁不馴的藩鎮,他正在設法找一兩個開開刀立威!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姨丈來上這一手不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王閣老一震道:「盧大人已經內調,不再任事了。」

  「話雖不錯,但河西節度使是由姨丈的舊部遞升的,算起來仍是姨丈的人,而且姨丈左右四郡的節度使都是一個體系,共推河西為首,魚朝恩當權,他們一致行動,與魚朝恩相抗持,才為朝廷所重用,魚朝恩勢傾後,他們跟于老兒仍不太合作,姨丈內調,升遷中書省,位列三台,以個人地位言,自然是殊榮,但是閣老也明白,中書、門下,位高而無權,往深處一想,這未嘗不是朝廷削弱藩鎮擁權的措施!」

  盧閏英駭然道:「可是爹並沒有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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