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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九


  在家裡,她們自然無法聽見兩情歡悅的細語,但是卻有很多機會聽見母親或嫂嫂們生育時痛苦的嘶號,這也造成了她們對性的恐懼,因此在懷春的少女們心中,性的衝動只是情的需求,而不是欲的嚮往。

  而男人們卻開放得多,尤其是像李益這樣的世家子,一個大家族聚居在一個區域裡,雖然各自立門戶,但求學,讀書交往時,大大小小的年輕人都經常聚會的,有已婚的,有未婚的,有已成年的,也有未成年的,或將成年的,他們之間,談話比較放縱,只要沒有長輩在座,他們談論到性的時候,對幼年較小的男孩也不太避諱,那是觀念上的問題,性對男人而言,已解人事者是一種誇耀的經驗,未經人事者,則是一種新奇的刺激,至少不會認為是一種罪惡,就這樣形成了兩性的差異。

  李益是個很聰明的男孩子,所以他早熟。

  所以李益懂得很早,在十三歲時,他就有了性的經驗,他家中那個奶媽的女兒素娥是他第一個女人,但也只是一個粗俗的無知村姑,她雖啟發了李益對兩性之間的初步知識,但她自己本身也是沒有經驗的,因此她所能給與李益的,只是李益從學中聽來的一些知識的實驗,她無法給李益更多,自然也無法從李益那兒得到更多。即使如此,她在嫁後到盧家為婦,在盧閏英面前對李益仍是思念不已,由此可知李益與她相處年紀雖小,但是她從李益那兒獲取的,比從她丈夫身上得到的更多,認識了鮑十一娘後,李益才真正懂得了女人。

  認識了霍小玉,李益則完全地懂得了女人,因為霍小玉受了宿命的影響,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樣為終身打算,她追求的只是眼前,她要把握的也只是現在。

  因此在過了新婚的初夜後,她的身心幾乎是完全的開放了,她也很虛心,跟鮑十一娘本來就很接近,兩人幾乎無話不談,在她決定終身事李益之前,已經從鮑十一娘口中把李益的一切問得很詳細,同時也把一個女人如何去取悅男人的秘訣,請教得很周到,而鮑十一娘想促成了她與李益之間的好事長久。的確也很盡心地開導她。

  所以她與李益的相處是很愉快的,因為她不僅具有了鮑十一娘的全部優點,更加上了她本身許多優點,一年相聚,情意是越來越深了,霍小玉也發現了李益這個人深沉的一面,在男人而言,這可以算是一種長處,那就是李益的冷靜與及理智。

  這個男人是真正屬於創業型的一類,他天資過人,才華傲世,聰慧絕倫,心計極工。

  他具有詩人的浪漫氣質,但沒有詩人們那份恬淡,他雄心勃勃,鬥志激昂,只有功名與富貴,才是他一心嚮往的目標,他不是沒有感情,但絕不會為感情而影響他的理智,他的自製力極強,拿得起放得下,雖然置身於聲色之中,卻不會沉迷。

  他喜歡女人,但女人只能成為他生活中的點綴,卻不能成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愛一個女人,但只會付出有限的感情而不會付出整個的自己。

  他盡最大的努力去創造自己的未來,用自己的雙手與智慧去鋪設一條直上青雲的大路,這才是他最重要的事,任何人都不能改變他的決定,而且他是個絕對自我主義者,在他的方寸之地裡空間很狹窄,只能容納他自己,絕沒有為別人留下的空間,而且在他奮鬥的途徑上,他的行進是冷酷的,近乎殘忍的,凡是阻礙他的東西,他都毫不留情地加以去除。

  鮑十一娘跟他那麼親近,但是那段感情隨著鮑十一娘的收幟後,就完全斷絕了,原因無他,因為鮑十一娘在平康裡設館,是個以錢買得到的女人,跟一個妓女交好,在長安是允許的,但是鮑十一娘收起豔幟,回家去做耿大娘之後,身為人婦,就不能跟別的男人交往了。

  與有夫之婦交往不僅會引起異議,而且還有礙官箴。

  所以李益說斷就斷,斷得近乎冷酷。

  李益更是一個很重實際的人,不尚空想,所以,他雖然因為小玉的緣因,住在霍王的別業,卻知道這地方,這些東西,他只是暫時的主人,可以用,卻不是真正屬於他的,因此他對那高堂美廈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霍王敗落後,他毫無考慮地讓了出來。

  現在住的地方比霍王的別業差多了,但李益的心情卻是愉快,因為這是他真正能掌握一切的,何況他的錦繡前程已經開始了,他即將擁有比這兒更好的一切。

  霍小玉因為李益將有遠行,更因為李益為了她而辭斷了盧方的召喚,感到高興而感激,李益則因為給盧方一個釘子碰了而高興,更由於盧方的做作矯情而輕視盧方,這樣一個人,他是絕對能夠把握的,甚至於他已經在盤算著,如何運用機會與手段,牢牢地控制住他。

  於善謙的死,盧方與王閣老的庸弱,使李益認清了一件事,那就是朝廷的人事趨勢,老一輩的已漸漸失勢了,高暉能及時遞補為兵部尚書入閣,那是少壯派勢力的抬頭。

  主上體弱多病,即將退禪,把大權交給太子,高暉的入閣是開始,陸續地將有不少的少壯派入掌大權,高暉、秦朗、郭威、郭勇兄弟,這些人都是最接近太子的,卻又是跟自己的關係最密切的,何況太子對自己又極為賞識,這次督工修城,正是自己表現才能的時候,好好地表現一下,等太子一接位,也就是自己飛黃騰達之時了。

  想得高興,喝得高興,不知不覺地有了點醉意,可是陪伴他的霍小玉與浣紗卻都因不勝酒力先醉倒在桌子上了。

  李益停杯,先把浣紗搖醒了,然後又去搖霍小玉,卻一直沉吟不醒,浣紗呢喃地道:「小姐怕是喝多了,連我也是昏昏的,爺要是有什麼吩咐,就告訴我好了。」

  李益道:「也沒什麼,只是有點檔書函之類的東西,我明天要帶走的,只有小玉知道收藏在什麼地方。」

  浣紗歎了口氣道:「別的東西我還知道,只有爺的書函,都是小姐經管的,爺還是先安歇吧,等小姐酒醒了,告訴我在那兒,再為爺清出來,爺的書房都是小姐收拾的。」

  李益笑道:「不必麻煩你了,我把小玉挪到書房裡的榻上讓她先躺躺,等她醒了,我問明在那兒後,自己來找吧,你也辛苦了一天,該早點休息了。」

  他抱起霍小玉,走向書房,浣紗也在後面跟著,送上了茶,李益把茶接了,又叫她把裹著棉套的銅暖水壺送了來,催著浣紗去睡了,等浣紗出門了,李益關上了門,霍小玉已經坐了起來問道:「爺還有甚麼書函要帶走的?」

  李益笑道:「我以為你喝醉了呢!你倒是醒得快。」

  霍小玉訕然笑了一笑,待要下地為他去清理函件,李益卻把她按住了笑道:「別起來,根本沒那回事兒,我要用的書籍函件早就整好了,我故意那樣說,只是要你早點醒過來,別再裝醉而已。」

  霍小玉怔了一怔,李益笑道:「你居然敢在我面前玩花樣,你的酒量很好,今天你也沒喝多少,那裡會醉了?你閉著眼睛裝醉,眼皮卻一直在跳,你到底是什麼存心?」

  霍小玉這才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我只是想我醉倒了,可以讓浣紗來侍候你。」

  李益道:「所以你一個勁兒去灌她的酒。」

  霍小玉道:「沒有的事,到了差不多的時候,我不是還在攔著她,這妮子薄有酒意的時候很撩人的。」

  李益道:「是嗎?我怎麼就看不出有何撩人之處呢?」

  霍小玉道:「你到她屋裡就知道了,那妮子雖然冷了一點,只是還沒有時候,再等一回兒……」

  李益道:「我知道,我跟她也不是第一天相處,所以我才設法把她打發開去,故意把你留在書房裡。」

  霍小玉歎了口氣:「爺真的這麼討厭她?」

  李益搖搖頭道:「我幹嗎要討厭她呢?我是希望跟你多親近一下。」

  霍小玉目中閃著感激之光,貼著李益輕輕地歎息道:「十郎,你這樣對我,我就是死了也甘心,只是我怕我的身子撐不住,會使你掃與。」

  李益道:「掃什麼興?」

  霍小玉微微地紅了臉。低聲道:「爺,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我知道這個病,經不起挑逗,情思一發就難以自己,而興奮起來無休無息,我吃的藥就沒有用了,口裡的那股氣味熏人欲嘔,今天上午你就經歷過了。」

  李益挽著她,兩個人一起倒在床上,並排地躺著,然後才輕輕地拍著她的背道:「小玉,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才要留住你,表示我並不嫌棄你。」

  霍小玉貼得他更緊一點,顫著聲音道:「十郎,只要你不嫌棄,我就拚了命也是歡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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