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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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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小玉忽然不敢往下想,因為她不瞭解李益,從開始就沒有瞭解過,現在卻更為不瞭解,她終於無法知道李益下一步要做什麼?會做什麼? 這樣的一個男人,能夠相處一起嗎? 霍小玉心裡問著自己,不其而然地打了個冷顫。 李益笑笑道:「小玉,你是否覺得我這個人太深沉,太可怕?」 霍小玉恐懼地望著李益,李益居然能夠猜到她心中的思想,這個男人難道隱具有超凡的魔力?在李益逼視下,她不敢有所隱瞞,只有點點頭。 李益笑道:「我想我一定是嚇著你了,我這個人機心太工,心計太深,似乎沒有一點感情,每一件事都謀定而後動,都有一定的目的,因此你感到我冷酷無情!」 霍小玉只有勉強地一笑道:「那倒不是,我只是覺得你太精明了,每一件事都在計算之中。」 李益道:「是的,我計算著每一件事,使得一切都在控制中,這有什麼不好呢?我不要你們傷一點腦筋,保護著你們,使你們不受一點傷害,甚至於更巧妙地設計,使大家都能和睦相處,組成一個快樂的家!」 霍小玉忽然感到有點慚愧,她的不安被李益這番話整個地驅除了,的確,她是顧慮得太多,李益工於心計,然而動機卻是出於對自己的保護和對他們之間感情的維護,他側面訓斥浣紗,目的在維護日後自己與盧閏英之間的和諧,不使自己有使人非難的口實。 李益道:「我承認,有的地方我很自專,尤其是在我自己的家裡,我的要求是一切都要合於我的標準,我的安排,不容許任何人來左右,也不許任何人來破壞。」 他笑了笑,又道:「但我也不是一個專橫的家主,我的要求絕對合理。在家裡,我不容許有人淩駕到我的頭上來,但我也不會把別人踩到腳底下去。我昨日那樣對浣紗是為了你好,她對你忠心是不錯的,但是她的方法卻錯了。」 「十郎!你要原諒她的無知。」 「我已經原諒她很多次了,但是不能一直原諒她,她必須要明白自己的地位,自己的力量,更要明白誰才是這個家裡的主人,你我之間的感情,絕不是她的力量能左右的。」 霍小玉低下了頭,苦笑一聲道:「十郎,我明白,這是我的錯,我沒有好好地開導她。」 李益輕歎一聲,攬她緊一點:「小玉,這不是你的錯,是你父親的錯。」 霍小玉一怔道:「與我父親有甚麼關係?父親死的時候,她還只是一個小孩子,什麼都不懂。」 李益道:「但是她已經看到了你們母女在王府受到大婦排擠的種種痛苦,一心一意想保護你,不使你也受那種委屈。我對你父親絕無不敬之意,但是我必須要說一句話,他雖然是一家之主,卻沒有能樹立一個家主的權威!」 「那不能怪他老人家,在他生前,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來保護我們母女,他收納娘的時候,年紀已經很大,子女亦都成人,像我的兄妹,有幾個年紀都跟娘差不多,他總不能為了娘,把家裡的人都不要了吧?」 李益道:「我不是要他那麼做,而是覺得他既然無法擺脫家人的影響,就不該愛上一個女人,愛一個女人,不僅是給與感情,而且還要給與一份幸福安全的保障,如果這份愛會給對方帶來傷害,倒不如不愛的好。」 霍小玉只有默然,她無法駁斥李益的話,但是她也無法承認李益的話是完全正確的,因此她只有苦笑了一聲:「十郎!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一樣能把握一切的,但每個人都是需要愛,父親跟娘的年齡相差雖然大,但他們是真正的相愛,所以娘對所受的一切並不埋怨,很早以前,她就預見到將來的一切,但是她甘願忍受,父親在初病的時候,就曾經想為娘另覓一個歸宿,但是娘拒絕了。」 李益不禁笑了:「這不是個好的辦法,你母親當然要拒絕了,因為她也知道你大母的為人,絕對不會放過她的,即使另行遣嫁,在你父親死後,你大母仍然要報復她的,遣嫁別家,只有再度拖累別人,你大母一直到死,都沒有放棄過對你母親的懷恨!」 霍小玉再度地沉默了,這次的沉默不是為了無以辯解,因為李益說的是事實,那是無法否認。 她沉默是為了李益的改變,態度與語氣的改變,以前李益對鄭淨持都是跟她一樣稱呼娘的,現在都一連兩次稱呼為你母親。 這是一種很自然的改變,李益自己都沒有發覺,那是一種潛意識的表現,但也意味著在李益的心中,她的地位已不如從前了。 不過霍小玉是很會體諒人的女子,她沒有責怪李益的意思。因為她知道母親──鄭淨持與李益之間,始終未能融洽,而且以後的一切,多少都是鄭淨持遺下的影響。 鮑十一娘怕李益會始亂終棄,浣紗怕自己會受委屈,甚至於在李益跟她有過那樣親密的關係後,仍然無法使浣紗激起慕戀之意,都是鄭淨持造成的。 因為鄭淨持精於相格,而且在以往的日子裡,她相過很多人,從來都沒有出過錯,鮑十一娘跟浣紗對於鄭淨持這一點能力,幾乎是盲目的崇拜,堅信而不疑。 但是鄭淨持于見到李益後對李益相格的評語是十分刻薄的,她說李益天性涼薄、寡恩、陰沉而工心計。即使在她離家到終南山去苦修的前夕,她仍對李益作了一番評述,也仍然維持她的看法。 她要霍小玉自己看得開點,也要鮑十一娘跟浣紗對霍小玉多加照顧。當時霍小玉曾經反問過鄭淨持,既然她對李益的看法是如此,為什麼還要同意自己跟李益在一起呢? 鄭淨持的回答很玄,她說的是宿命論:「孩子,這是緣,也是孽,你一見到了他就不克自拔,甚至於未見他之前,就已為他所迷,這說明你們之間,無姻緣之分,卻又合該有此一段孽緣,這是天命註定,逆天不祥,我反對沒有用,只有希望人能勝天,首先是你自己要看得開,能聚則聚,不能聚則散,千萬不可強求!」 最近,一連串事情的發生,她更有個預感,似乎緣分一點點地盡了,上天給她們的日子就是這麼多,用掉一點就少一點,現在可能所剩已無幾了。不知道還剩下幾天,但是她已決心了,這一段剩餘的日子裡,一定好好地運用,使自己獲得更多,何必還去管李益的改變呢? 決定了她自己該做什麼之後,她的臉上顯出了一片酡紅,緊緊地抱住了李益:「十郎!也許明天你一走,我們就是永訣了,我實在捨不得離開你,明天我也跟你去!」 李益笑道:「別傻了,小玉,我不是去享福。」 霍小玉執著地道:「我知道,我跟你也不是為了求享福,不管什麼苦,我都受得了。」 李益吻了她的臉:「小玉,我知道你的心,我也知道你能吃苦,而且你的表現也在我們同往江南一行時證明過了,又豈僅是能吃苦而已,你聰明美麗,相對忘倦,你的思索明快,我想做什麼,你不待我開口就能知道了,尤其是前些日子,我初聞于老兒死訊,驚惶欲遁,是你阻止了我,假如我悄然一走,尤渾與杜子明把責任往我頭上一推,捏造謊言,立置我於永劫不復之境,也沒有今日了,由此可證你的思慮猶在我之上,你想,我會捨得讓你離開嗎?」 這番話說得真情意摯,而且也的確是出自肺腑,聽在霍小玉耳中,只覺得熱血沸騰,再也沒有這樣愉快過,因此她緊緊地抱住了李益,只會喃喃地叫著:「十郎,十郎……」 霍小玉的臉上火燙,那使得李益的心中又是一陣疼惜,用一隻手撫著她的另一邊臉頰:「小玉,這次我雖然捨不得你,但我要去的地方多,事務也煩,整天要在日曬雨淋下奔波,不得一刻空閒,而且那些地方既荒僻又貧瘠,你的身子實在受不了那種顛簸的,拖著你在身邊,那是送你上死路!」 霍小玉想說話,但是聽李益所說的那些情形,自己的健康的確是無法負擔,只好歎了口氣。 李益輕柔地道:「小玉,假如你身子沒病,說什麼我也不會把你留下的,我也知道你的意思,只要咱倆相守在一起,便是死了,你也是高興的,對嗎?」 霍小玉癡癡地點頭,李益已經說到她心裡去了,用不著她開口便輕柔地道:「小玉,但是我不能那麼想,那麼做,我是要你跟我一起共度日後悠悠歲月的,雖然我跟盧家表妹訂了親,甚至於以後又收了小紅,但是沒有一個人能代替你的地位的,我想你應該明白我的心!」 霍小玉淒然一笑,她當然明白,而且也相信李益對自己的確有一份特異的感情,所以儘管自己病骨支離,李益卻從來也沒嫌棄過,因此她只有幽幽地道:「十郎,我只是怕從此一別就成永訣。」 「別胡說!你還年輕別就被一點病把自己給擊垮了,半載不過小別,我正要你利用這半年的光景好好養病,不要胡思亂想,等我公畢歸來正好是春天,那時我們一塊兒乘著春風,到鄭州上任了。」 「十郎,我實在不敢奢望異日,離合有數,壽命天在……」 李益歎了口氣:「你又相信那些命運之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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