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紫玉釵 | 上頁 下頁 |
二五三 |
|
李益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笑道:「傻丫頭,我先前就跟你說好了,難道你以為我在騙你不成?」 小紅道:「爺先前答應我的時候,我是滿心感激的,可是盧小姐來了之後,我就有點猶豫了。」 李益笑道:「有什麼猶豫的?」 小紅有點忸怩:「因為那位雅萍姑娘在解勸盧小姐的時候說的話,她說爺之所以要我,是因為盧大人要我,爺是為了向盧大人報復才要我的。」 李益心頭微微一震,在潛意識中,他的確有過這種意念,但是他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卻不想仍然會被雅萍看出一點來,一個小鬼丫頭,居然能猜到他心裡深藏的思想,這的確使李益感到震驚的,幸好小紅這時並沒有看到他的臉。因為小紅的臉正埋在他的胸前,使他可以從容地把情緒穩定下來:「你認為有這可能嗎?」 小紅的聲音中有點迷惑:「我不知道,萍姑娘是下人,而且是盧小姐的貼身侍兒,她的工作,她的習慣就是在善體人意,對事與人的觀察,她應該比盧小姐深入。」 李益笑了:「她對閏英的瞭解,也許比任何人都深,但是對別的人,她卻差得很,因為她很少有機會去接觸別的人,何況是我呢?」 小紅道:「我跟萍姑娘談過一陣,倒覺得她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孩子。尤其是對爺,她下的功夫很深。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她就在用心了,因為她是要跟著盧小姐嫁過來的,這也是她一生的歸宿,她必須用心,因此她勸盧小姐的話不但很冷靜,也很有見地。」 「她說了些什麼?」李益顯然也被她提起了興趣,小紅想想道:「她要盧小姐慎重的考慮一下,如果不能事事都順著,改一改她唯我獨尊的小姐的脾氣,最好是懸崖勒馬,中止這段姻緣,另行選擇終身。如果決心要跟爺共處一生,就不要再逆拂爺的意思,一切唯爺是重。」 「閏英對她的話作何表示?」 「這些話對盧小姐的影響很大,雖然沒有完全接受,但大部分都接受了,所以代爺下了聘禮。」 「那一部分是沒有接受的呢?」 小紅笑了:「那一部分是爺不必知道的,也是不能說的,但是我可以擔保,盧小姐是個很明理,很有主見,而且心胸也很豁達的女兒家,將來必可成為爺的好內助。」 李益笑笑道:「明理,心胸豁達是很好的,有主見卻不是好事,因為我並不需要她的意見,我最討厭女人家主意太多,因為我不需要謀及婦人,而且以閏英的才具,也管不了我的事。」 「我說她有主見只是說她在做人處事方面能顧全到大局,不會受別人的影響而存私心,至於爺決定的事,她已經明白地承認她的能力不足,以後絕不過問了。」 「那就好,這會使大家的日子過得很愉快,至於雅萍說我是為了報復我姨丈而爭取你,那是婦人之見,好在我是先表示了對你的激賞後才聽說這件事,你應該明白我不是為了報復!」 小紅笑道:「是的!爺,這一點我很感激,不過憑心而論,爺是存有一點報復的意圖呢。」 李益又輕微地震動一下,小紅繼續道:「剛才我說萍姑娘的猜測時,爺的心跳突加快了一陣,可見爺在這件事情上多少是有點那個意思。」 李益這才發現小紅也是個很細心的人,於是笑了一下道:「不是報復,要報復他,我有更好的辦法,比如說目前他們正陷身於困境中,我只要撒手不管,讓他們受杜子明跟尤渾的威脅勒索去,那樣可以給他一個更深的打擊與教訓,我不會那麼做的,男人的心胸不能那麼狹窄,但我對能爭取到你。使他難過一下,心裡多少有點高興,我說過,我是個人,不是聖賢,我一樣有喜怒愛憎,七情六欲,當我在自身受到危險與攻擊時,我不會逆來順受,用我的犧牲去換取敵人的後悔與感動。那時,我一定盡我一切的力量來自衛,甚至於採取積極地反擊,但我絕不會在得意的時候,去從事無聊的報復,你是不是感到很失望?」 小紅的眼中閃出了熾熱的光,熱切地望著他:「不!爺,我很高興,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孩子,以前一心為複父仇,我沒有想到自己的將來,現在心願既了,我也希望今後能過一陣屬於我自己的生活,侍奉一個我所愛、所敬、所慕,能知我、愛我、憐我的男人,上天垂佑,讓我遇上了爺,完全是我心中所望所願的一個人,我學武、練劍只是為了便於復仇,並不想仗劍行俠,因此,我很高興爺不是聖人,天下最難的事就是成為聖賢,而天下最苦的人,卻莫過於把終身託付給一個立志作為聖賢的男人的女人。小時候讀孟子,讀到孟子入室,適見其妻更衣而欲出妻,我就深深為她感到歎息,嫁了那樣一個男人,一生中還會有幸福嗎?動輒得咎不說,只為了那麼一件小事,就把多年的恩情完全抹掉,那樣一個男人,冷冰冰的幾乎沒有一絲人情,也沒有一絲人味了!」 這番話才是真正說到李益的心裡因為李益本身就是一個否定聖賢價值的人,雖然還不至於離經叛道,但是絕不會像一般迂夫子那樣,把經書上的每一句話,都奉為金科玉律。平時他就為經書上一些不合乎情理的話,提出來跟人抬摃、辯論。他的辯才很好,常常把對方駁得啞口無言時,他就感到無限的興奮,因為他折服的不是對方而是被人所目為神聖不可侵犯的聖賢。 所以他忘情地一把抱起了小紅,抱得那麼緊,那麼有力,激動地道:「小紅,我……我今天晚上不走了,行嗎?」 小紅的身子有點顫憐,然而她卻柔順地道:「此心早許君,此身也已屬君,連這兒的物業,也都寫在爺的名下了,這兒的一切都是爺的,爺怎麼問我呢?」 於是,李益又征服了一顆芳心,又得到了一個女人。 起初,他的動作是粗狂的,因為他並沒有想到小紅是個處子,直等他發現小紅臂上的貞砂,也看見了席上的落紅,他才深為憐惜,擁著小紅,低聲道:「小紅,你怎麼不告訴我你是第一次?」 小紅低聲道:「爺難道自己毫無知覺嗎?」 李益有點慚疚地道:「我……我雖然覺得你的反應很生澀,但是我看不出你有什麼痛苦,甚至於連哼都沒哼一聲,所以我還以為你至少是有過男人的。」 小紅咬咬嘴唇道:「爺!您別忘了我是個練過武的女子?」 李益道:「那會有什麼不同嗎?」 小紅道:「沒什麼不同,我一樣地感到裂膚椎心般地劇痛,只是練武的女子能夠忍受痛苦,尤其是我,在開始練劍時,為求速進,幾乎晝夜不休不眠以赴,而且為了便於行刺,起先練的是刺客所用的短劍,藏刃臂間,突出一刺,由於手法不熟,經常割傷了自己,已經能習慣於痛楚了。」 她舉起手臂,在小臂的內側仍然有隱約可見的創痕,縱橫交錯,雖然已經平復了,只剩下一道道的細線,但仍可以想見她當時是如何挨過來的。 她又側過身子,讓李益看見她的股間,那兒的刺痕較深,卻是一點點的,排列有如梅花。 李益又是憐惜,又是欽敬,擁著她道:「小紅,你吃過太多苦了,我以後一定要加倍的愛惜你,只是,你練劍行刺,怎麼會傷到那個地方呢?」 小紅歎了口氣:「因為我練的那致命一刺,就是由股後直刺向上,刺向對方的要害。」 她很自然地揮出一個手勢,卻使李益感到驚心動魄,而且把又將興起的綺念,突地涼了下去,忍不住道:「為什麼要練這一手呢?難道你還準備在這種狀況下行刺嗎?」 小紅點點頭道:「是的,因為仇人是個狡猾的人,而且也頗精於技擊之術,只有在這種情況下方能使他毫無防備而一擊得逞,否則沒有方法可以接近他。」 「于老兒精于技擊?這我從來也沒聽說過。」 「絕對不會錯,他雖是文人卻精通六韜,兵書嫺熟,所以才能歷任兵部尚書多年,當我父親餓死獄中時,家中有兩名忠僕,曾經懷械前往尋仇,一個當場被他殺死,另外一個是受了重傷,逃回家中才傷發而死的,他告訴我說于老兒的劍技很不錯,而且警覺性很高,要想手刃他,必需設法接近他。同時他很謹慎,身上一直披著軟甲,護住要害,從來也不肯解開,所以可攻擊的致命部位也不多,我想了很久,只有那個方法……」 李益輕歎道:「你為了復仇,所下的犧牲太大了!」 小紅目光中閃著一片寒意:「父親餓死冤獄,母親懷恨以終,還有一個姊姊,被發配為官妓,不堪淩辱,自盡而死,這麼多的仇恨堆積在我一個人身上……」 李益道:「于老兒早些年還自許風流,經常參加一些斯文酒會,後來卻很少來了。」 小紅道:「是的,那是拜爺之賜,因為爺有一次把他的詩文批得體無完膚,使他感到很沒面子,因而才絕跡歡場。不過我並不灰心,故意在娼樓中自炫才華,以琴棋詩書為餌,慢慢地引動他,終有一天他會上鉤的,只是沒想到他會倒在爺的手上,不過我已經很滿足了,至少沒讓他得到善終,而且死得更為痛苦!」 李益不禁愕然道:「我以為你會因未能手刃親仇而感到遺憾,你倒反而認為他這種死法更好!」 小紅道:「是的,我給了他一劍,只不過逞一時之快而已,他卻死得很快,爺給他的懲罰卻更為重,不但打擊了他的尊嚴,而且更使他心懷懍懼,在患得患失的心情中,滿懷不甘而死,也唯有這種死法,他才可體驗到我父親那種憤怨無以復加的痛苦,尤其是我聽說他在兵部衙門裡氣得當場吐血,抬回家去,沒有能開口說一句話,瞪著兩個大眼睛,一直拖到最後一口氣斷掉。眼睛都未能閉上,到入斂時,眼睛還是睜著的!」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