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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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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暉笑道:「原來是這層緣故,下官還以為是吾兄閒居長安,不勝負荷,所以才把鄭州的這個缺極力推薦,下官對吾兒的家世頗熟,吾兄雖出身望族,畢竟不是豪富之家,長安居,大不易。況吾兄生性豪霍,拮据難免……」 李益很坦然地道:「侍郎公所見亦是,寒門雖書香傳家,也不過小康而已,初至長安,因不知撙節,費用日奢,是感到後繼為難,不過再晚尚知貨利,江南布絹長安賣,微有所得,閒居些日子倒還過得去,只是為了情勢迫人,不得不急為之計。」 高暉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大家總算瞭解了,你我今日雖是初會,卻因肝膽相照,萍水知己,鄭州任上,吾兄好好地一展長才,過個兩三年,由下官負責為吾兄推薦,去了于老兒,再加上令嶽的關係,青紫立即可期。」 李益很高興,他知道高暉的力量的確比任何人都靠得住。因為他在吏部,是真正掌握著一個升遷的主憲。能夠結識高暉是意外的收穫,也是真正的,最大的收穫,所以他跟高暉談話時毫無隱瞞,在對方心中樹立了一個坦率無偽的印象,也因此爭取了高暉的友誼,這股助力,才是他異日扶搖直上,真正靠得住的後援。 離開了高暉,他再回到那個圈子裡,於善謙跟董其武他們都在一起,神色很難看,一見他進來,於善謙立刻道:「十郎,高暉那小子跟你說了些什麼?這太豈有此理了,老夫看他是故人之後,不便跟他一般見識,那知道他竟仗著先人死節之微功,處處與老夫為難。」 李益微笑道:「高侍郎是個很厲害的人,於老何必跟他去嘔氣呢?」 於善謙一拍桌子道:「笑話,人家怕他厲害,老夫卻不怕他,他的老子死于國事,於某也不無微勞,只為了他是個晚輩,老夫才相讓一二,他倒狂了起來,過兩天老夫非要給他點顏色看看不可!」 氣衝衝地走過一邊,王閣老連忙上前去勸解,李益趁機問董其武道:「大人進行了沒有?」 董其武道:「還沒有,被高暉一鬧,恐怕今天進行不成了,因為于老兒正氣在頭上,說出來恐怕他惱羞成怒,以為我們站在高暉一邊在整他,硬是拉下臉來不在乎了,反而失去了作用,所以大家都主張暫緩行事。」 李益籲了口氣道:「再晚也怕的這個,所以趕緊過來,也是想請各位不可造次。」 董其武笑道:「老弟,我們都是一大把歲數了,那會這麼不開竅,這東西你拿回去留著,下次再用,反正大家都看過了,書中的詞句,大家都能背了,以後他如果再在聖上面前批評你,我們就背上兩句給他聽聽。」說著把書緘遞了過來,李益往懷中一放,就走了開去。盧方悄悄地跟在後面,見四下無人,才輕歎道:「十郎,董其武他們膽小如鼠,不敢得罪于老頭兒,我們還是另外想辦法吧!」 「是的,小婿也看透他們不足以成事,故不寄望他們了,不過大人放心,沒有他們小婿一樣能辦成事,現在請大人把王閣老找個理由拉開,同時也攔住別人過來,小婿一個人向于老兒說話去。」 盧方一怔道:「你自己去?十郎,你可得小心點,于老兒也不是好惹的,真要把他給惹惱了,你可比不上高暉啊!」 李益一笑道:「大人看高暉如何?」 「為人還不錯,頗有乃父之風,而城府尤過之,因為他先人是被魚朝恩害死的,聖上對他特加恤敬,帝眷極隆。」 「這就行了!小婿為大人把高暉的關係拉近,大人以後辦事就會順利得多。現在就請大人把王閣老請出來,他們恰好在書房裡,小婿今天就要于老兒把辭表寫出來,明天由王閣老轉呈……」 盧方還在猶豫,可是李益已經直向書房而行去,只聽他在裡面道:「閣老!家岳有急事請商,您請過去一下,再晚替您陪陪於老好了。」 王閣老出了書房,跟著書房門也關了起來,盧方迎著王閣老,兩人相顧一眼,見到盧方一臉慌急之色,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忙問道:「盧公見召不知有何指教!」 盧方把王閣老拉到一邊,交頭接耳一陣,兩個人的臉色都不太自然,卻見到高暉笑哈哈地走了過來道:「兩位大人可是為十郎跟于老兒的談話而擔心?」 兩個人都很尷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但高暉卻免除他們的困窘,不等他們回答就笑道:「兩位無須擔心,這次下官挺身而出做惡人,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概由下官負責,牽涉不到別人頭上,而且據下官的推測,于老兒必定就範,因為他年事已高也到了可以休致的時候,以他的為人,得保清名,未嘗不是難能可貴的事,如果他執迷不悟,兩位最好勸勸他想開一點,下官要先告辭了。」 長揖致禮後就往外走,王閣老忙追上去低聲道:「侍郎公能否少留片刻?」 高暉笑道:「不,下官必須先走,否則對於老兒就沒有了要脅之力,這不是下官做人太狠,實在是念及先君子之遭難,不教訓他一下,難平胸中之憤!」 說到後來,神色轉厲,王閣老道:「尊大人死于臣節,求仁得仁,似乎與于尚書扯不上恩怨。」 高暉道:「有一件事下官沒有說出來,是為了保全他的顏面,當先君子聖上密詔以罷官致仕,欲圖各地忠於皇室的將領,發兵勤王,是他向魚朝恩通的風,魚朝恩才向先君子下了毒手。」 王閣老一怔道:「這……不可能吧?」 高暉道:「不!此事千真萬確,是魚朝恩自己告訴下官的,而且下官也於聖上處求得證實。」 「那聖上怎麼還對他如此信任呢?」 高暉道:「他在告密之後,自己先向聖上密奏了!」 「哦!聖上居然不責怪他?」 高暉歎道:「就事論事,他的做法不為不妥,先君子昔年之舉實在過於草率,所連系的幾處兵鎮實力並不強,如果真要起兵勤王清君側,成敗難料,萬一事敗,則將陷本朝於萬劫不復之境,因為那時魚朝恩勢力極盛,天下兵馬,十之五六入其掌握之中,所可恃者,不過十之三四而已,而此十之三四。實為聖上可恃者僅有之武力,一舉失敗,則天下將盡入魚逆之掌握矣。為慎重計,實不宜操之過急,故而死先君子一人,則保全此十之三四實力,為國家計,並無可厚非。」 王閣老道:「那麼侍郎公就不該對於公有所芥蒂。」 高暉道:「於公,我不恨他,於私,我實在難以原諒他,那時他也是執掌兵部,卻沒有實權,魚朝恩不會允許一個有影響力的人來掌兵部的,此十之三四的忠心將領,都是先君子的摯友,在定謀之際他極力贊成,更叫先君子預先作書交給他,叫那些人信任他的忠心,萬一有所不幸時,則全力支持他,跟他合作,因為他那時在表面上跟魚朝恩走得很近,引起很多人對他的不齒。」 王閣老道:「是的!老朽那時候就很卑視他。」 高暉道:「苦心孤詣,致力國事,效忠皇室,這一點我很敬佩他,謀國之老成,功不可沒,只是為人陰沉,實令人憤然,他如果認為先君子之謀不當,應該加以制止的,可是他在定策之際,極力贊同。然後悄悄向魚朝恩告密,對先君子下了毒手,再又到聖上面前備個底,面面俱到,而先父的那些摯友也都成了他的支持者,使他在魚朝恩那兒也更見寄重,幾年來一直穩居兵部不動。」 王閣老道:「但也多虧他維持這個局面。」 高暉道:「本來下官也是這樣想,所以一直隱而不發,一直到今天,聽見了他在聖上面前說李十郎的讒言,卻又看見了他自己致李十郎的親函,迥然大相徑庭,也深深地感覺到此人之奸詐,所以才決心挺身而出,跟他拼一拼。十郎已經進去告訴我的意思了,恐怕光是那件事還不能使他死心,所以下官藉這個機會再告訴閣老這個秘密,閣老可以有機會去點他兩句。」 「這個老朽恐怕有所不便。」 高暉道:「閣老大概是怕我說的假話。我可以提個證明,當時先君子設謀之際,恰值風濕痛發,手不能握管,所修致六位總鎮制府的密書,都是由我代筆,那六封信在魚朝恩伏誅後,都進呈御覽,收藏在禦書房中,再者他密告魚朝恩,洩露先君子行藏的私函,也在我的掌握中,如果他不肯退致,我就要公開召匠鏤版,石印成冊,詳述始末,公諸於世了。」 「茲事體大,侍郎公千萬不可造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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