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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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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暉並不是李益等預先安排的人,卻湊巧地擠了上來,恰好符合了李益的要求,因此輕歎道:「事後君虞承郭老千歲的厚愛,也曾力言保存過,只是君虞初到長安時,年輕無知不慎於言,得罪了很多人,在聖上面前,對君虞的批評並不怎麼好。」 高暉坦然道:「那就是下官,下官為了先君子慘死力請緝凶,因黃俠士伉儷庇護了那些死士,未蒙聖上允准,進而對吾兄也頗為誤會,所以下官得知原委後十分歉疚,決心補過以為吾兄稍盡棉簿,今後大概不會有人再加阻撓了。」 這是個機會,李益用目輕掃一邊的戶部侍郎董其武,暗示這是他們開口的時候了,董其武果然輕哼了一聲道:「高年兄,你不必費神了,這事情的關鍵不在你。」 高暉一怔道:「不在下官,難道還有人跟李兄作對?」 董其武笑笑道:「你以為李進士交遊江湖遊俠,庇護奸黨?真正的內情,聖上不便明言,卻是十分清楚的,因此進士公不獲上用的原因與你所劾奏的全無關係。」 「那是什麼原因呢?」 「因為有人說李君虞生性浮躁,小有才情而不知謙虛,恃才傲物,語多誚刻,雖有寸功,卻不宜立加擢升而養其傲氣,宜加挫遏而挫其氣勢!」 高暉道:「這是誰?」 董其武但笑而不言,李益卻一歎道:「是現掌兵部的于大人。」 高暉哦了一聲道:「吾兄與于老兒又有什麼瓜葛?」 李益又一歎道:「也談不上什麼瓜葛,只是有一次詩酒酬酢中聆聞了於老的構作,當時晚生有了點酒意,當席指出了其中九個用典錯誤之處……」 高暉哈哈大笑道:「他的文章如果用典不錯,那才是奇聞呢,只是沒人當場指出來而已。君虞我真佩服你的勇氣,那是他最忌諱的事,因為他一直以文宗自命,這下子你可要吃足了苦頭了!」 李益裝出一副莊然的神情道:「不然,于老尚書的器度實在令人欽服,第三天,晚生就接獲了一封於老的親函,對晚生指出他文中的謬誤,十分感激,說他案牘勞形,因為公務繁忙,無暇從事研讀乃有此失……」 高暉笑道:「那就乾脆藏拙,別再到處獻寶似的宣陳他的大作,對了,那封信上還說些什麼?」 這個問題才是整個計畫的精要部分,原是準備旁敲側擊,由董其武提出來,想不到高暉半途殺出幫了個大忙,這麼快就提了出來。 李益抬起眼睛,環顧四周,接觸到董其武時,對方霎了一霎,表示他已知道如何接下去,李益才深吸了一口氣,換了副恭敬的神態道:「他老人家盛讚再晚治學之精,同時又說再晚渾樸天真,擇善固執,不失赤子之心,才是真正的讀書人態度。他接觸過很多新進的士子,對他那篇文章備極頌揚,居然說那是一篇十全十美,傳世不朽之作,他不相信那九處謬誤,他們會連一處都看不出來,因此對再晚治學認真的態度更為贊同,要再晚永保此一持真以恒的態度來做人處世,不要怕得罪人,只要他老人家在朝一日,他就會全力支持再晚,更感慨地說……」 他忽而止口,似乎有所顧忌,高暉道:「君虞兄,沒關係,我們都想聽聽此老有些什麼感慨!」 李益道:「他感慨世風,尤其是仕宦這一個大圈子裡,大部分的人都變得因循圓滑,征逐浮沉,閉起眼來盲從附和,居高位者目光淺近,胸襟狹窄而不能容物,在下者則又阿諛曲承,不敢說一句真話,乃造成一片渾渾濛濛,朝廷間此風尤彰,以致黑白不分,是非不明……」 高暉對此倒有同感道:「這幾句才是真話,那時正是魚朝恩勢力熏天之際,沒有人敢忤觸其銳,對他的跋扈橫行視而不見,噤若寒蟬,緘口不言。」 他歎了口氣接道:「不過下官說句老實話,魚朝恩雖然罪孽滔天,上挾君主,下脅諸侯,一手把持了朝政,他在大體上,倒還能懂得個是非,所以沒把天下弄得大亂,尤其是在他權動勢固之後,他的胸襟反而變得開舒了,在國事方面,只要真正有理的,即使與他的意見相左,他仍能虛心接受……于老兒還說了些什麼?」 李益道:「于老大人說要移風正俗,很需要像再晚這種正直、認真、守正不阿的年輕人,勉勵再晚莫為時俗所同化,只要有機會,他一定會提拔舉薦。」 高暉冷笑道:「這正是他對付新科進士的一貫作風,他不是主考座師,卻偏喜歡故示小惠,收攏人心,吏部受到他的關說最多,好一點的缺,都被他要了去,安插他的門生了。君虞兄他沒有向你作進一步表示吧?」 李益道:「沒有!我接獲這封信後,深感悔暄,覺得公開批評一位忠厚的長者,殊失恭敬,所以信上雖然一再懇邀,要我沒事去談談,我卻一直不好意思登門。」 「你錯了,你該去的,只要你投個帖子,自認門生,他一定會為你設法安插個優缺的。」 董其武笑笑道:「君虞,于尚書常以此博個舉才薦賢之名,而他的門生也最多,表示他喜歡獎掖後進,不過說到他會寫這封信給你,倒是有點令人難以相信。」 李益道:「是真的,我還把信給幾個人看過,他們都對於老的胸襟異常欽佩!」 「那封信,進士公還保存著嗎?」 「保存著,昨天家嶽問起,我還特地撿了出來,給他老人家過目,想請于大人在廷上為再晚美言幾句,向我以前在無意間得罪的先進前輩們解釋一下,因為家岳說於老現在頗得聖寵,有一言九鼎之力,信還在再晚身邊揣著。」 董其武笑道:「能借給我過目一下嗎?我倒要看看是否是他的親筆。」 李益想了一下道:「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那封信上又沒有什麼隱私之言。全篇都是獎掖勉勵之詞,不過說得再晚太好了,令我有點不太好意思而已。」 說著在身邊把那封緘函取了出來,董其武接了過去,看看信函外封的字跡笑道:「倒的確是他的親筆,進士公,對不起,我要找幾位同僚一起看看這封信,于尚書能這樣誇獎一個年經人,倒是很不容易。」 他拉了幾個人,都是當前的紅人,而且也是經常在御前共參權密的要員,高暉則是自動地走了過去,把信封打開後,抽出裡面的信紙,一張張地互相傳閱。 時間控制得很巧,這也是安排好的,一直有人在外面等著,于尚書到達的時候,也就是大家看信的時候。所以那一圈的人傳閱還沒完畢,於善謙已由王閣老親自陪同著走進來。 夠資格在這花廳有一席之地的,都是當前侍郎以上頗有地位的大員,大家都認識他的,紛紛上前見禮,於善謙的架子很大,見了侍郎不過點點頭,只有同列尚書的主部大臣,以及更高一點的閣員,才能博得他一絲微笑與幾句寒暄,濟濟嘉賓中只有李益一個年輕人,而且還沒穿官服,顯得很搶眼,也引起了于尚書的注意。 王閣老笑道:「謙翁!這個年輕人你不認識吧,他可是長安市上的名人,山西姑臧李揆的侄兒,盧方翁的新嬌客,也是以文采風流而聞名天下的少年才子李十郎!」 李益很會裝做,深深一揖道:「姑臧李益參見大人。」 於善謙微微一怔,隨即伸手攔住他的下拜笑道:「十郎!不要多禮,不要多禮,老夫聞名久矣,今日才得相見,老夫要好好地看看你!」 他把住李益的臂膀,端詳了一陣才大笑道:「好!好!果然是翩翩一表人才,文采風流,當之無愧。十郎,你可真了不起,今日早朝,大家談得最多的就是你們小倆口兒在長安市上的豪舉。」 李益低頭道:「李益年輕無知,荒唐失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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