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紫玉釵 | 上頁 下頁 |
二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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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自己與李益的婚事等於敲定了,母親在劉家以作宣佈,李益在酒樓上對著人也公然承認了,但未經成禮而合,讓人知道了,畢竟是很失德之舉。 雅萍仍是惑然地望著她:「小姐,您知我沒讀過書,認得幾個字,還是跟著您學的,因此常鬧笑話……」 盧閏英幾乎想笑了,板著臉道:「鬧笑話也該有分寸,不懂的成語成句,最好少用,女子出嫁後才能稱為婦人,你剛才那句話,讓人聽了成何體統?」 雅萍這才知道自己錯在什麼地方,及是猶自強辯道:「小姐,有時您跟老爺抬摃,老爺被您駁得沒話說了,就搖頭歎息道──婦人之見!婦人之見──那說的也不是您嗎?怎麼您也沒生氣呢?」 盧閏英被她問住了,頓了一頓才道:「那不同。」 「怎麼個不同法呢,您有一次向我解釋婦孺兩個字,說婦是我們女人,孺是小孩子,也沒說一定要出嫁過的呀?」 盧閏英被她弄得啼笑皆非,只得道:「我也說不上來,反正就是這麼一回事,以後你少亂說話就是,快去睡覺,明兒一大早還要起來呢。」 雅萍下樓去睡了,盧閏英在樓上輾轉反側,卻一直難以入眠,雅萍指出的兩個問題的確是難住了她。 可不,只有成為婦人後,才能真正是女人,負起了生兒育女、相夫教子的責任,才算是真正地開始了女人的生命。 這是一個冠冕堂皇的解釋。 但還有一個更為意味深長的解釋呢。 一個女人只有在跟男人產生愛情,獻出自己的一切後,才能從男人那兒得到生命的樂趣,領略到女人生命中真正所渴望的歡愉,那是少女們無法知道的。 以前所憧憬只是一種虛幻的愛情,飄浮的,不著邊際的,到成為婦人後,才體會到生命的充實,愛情的喜悅,兩情的繾綣…… 只是,這些體會,她是無法告訴雅萍的。因此她更想念李益了。 雅萍準時來叫她,雖然她才睡了沒多久,雖然她的眼皮沉重得要費很大的力量才能睜開。 如果在以前,她會一腳把雅萍踢多遠出去,但是今天,她卻很快地爬了起來,對著鏡子略略整了一下容,就匆匆地往小書房趕去了。 那兒的燈光閃亮,似乎裡面的人已經起來了。 還沒等敲門,門卻自動地開了,顯然裡面已經聽到了腳步聲,開門的是李益,看見了門外的人,也頗為意外:「表妹,早!你已經起來了,我還以為是雅萍呢?」 「我叫雅萍到前面去端清水拿早點進來,爹呢?該叫他老人家起來了。」 李益抽空攬住了她的腰,在她的唇上輕輕一吻,盧閏英的心頭如同小鹿般地亂撞,想推開掙扎,卻又捨不得,但李益的聲音卻很自然:「姨丈早就起來了,昨天早上就起來了。」 盧閏英回味了一下,才聽懂了他的話,愕然叫道:「什麼!你們一宿都沒有睡,那怎麼行呢?」 盧方的聲音在里間響起:「是英兒嗎?難為你也起了個大早,我昨夜算是領教了十郎的高明了,多少問題,到他手裡就迎刃而解,難為他這點年紀,怎麼懂得這麼多的,我這一高興,半問半談,拖下來,不知東方之既白了!」 說著盧方冠履整齊的從里間出來,看去精神抖擻,不像是熬了夜的樣子。 盧閏英心裡是萬分高興的,卻又埋怨看了父親一眼:「爹!您也是的,什麼事那麼緊要,非得連夜辦成了不可,您也該想想自己的身子。今兒早朝後,恐怕又不得休息的,下午就要準備到王家去,您的精神撐得住嗎?」 盧方撫著長髯,哈哈大笑道:「撐得住,撐得住,爹是武官出身,想當年率軍拒番的時候,困戰沙場,幾天幾夜目不交睫是常事,這一夜不睡算什麼,人逢喜事精神爽,多時我沒有這麼高興了,人生難得幾番快意,這一夜如果是睡覺。那不是太可惜了!」 盧閏英道:「爹!好漢不提當年勇,以前您的年紀輕,而且一直是在戎馬倥傯之際,習慣于苦勞自然不在乎,現在您已經過了五十歲,而且又經過幾年的養尊處優,不能跟以前比了。再說,今天是人家王閣老夫人慶壽,您那來的喜事?」 盧方哈哈大笑道:「人得如鶴之壽,我得乘龍之客,這喜事比他們大得多了,英兒,我已經叫十郎改了口,昨天你娘已經在劉家擺了話,下午你們又在長安市上大大地狂了一陣,誰都知道我們兩家結親的事了,雖未文定,也不過是補個禮而已,事情已成定局,所以我乾脆叫十郎改了口,你們在一起也好少些拘束。」正說著,雅萍已端來了洗臉清水,盧方只漱了個口,就吩咐備早點,同時問道:「十郎你要不要去用一點?」 盧閏英道:「爹!您還是自己一個人用吧,十郎恐怕吃不慣您的點心,人家可沒像您一樣在軍旅中待過,回頭我另外吩咐廚房裡準備去。」 盧方笑道:「那也好,十郎,我早上這一餐還是改不了舊習,照例兩片大肥肉,夾上兩個饅頭,一根鹹菜,另外一大碗熱豆汁,非此不足以快,英兒嫌太粗,恐怕你吃不慣吧!」 盧閏英道:「爹!您還好意思說,也不怕人笑話,咱們又不是窮,您吃這種粗點還得意呢!」 盧方道:「傻孩子,這話可不聰明了,你們今天的錦衣玉食,都是爹當年吃這種粗點熬出來的,我這每天一頓粗點,正是居安思危,不忘根本之意。」 李益笑道:「岳父大人這種富貴不忘刻苦的心胸精神,太令人欽佩了,滿朝文武,錦食不棄糟粕如大人者,實在沒有幾人了!」 盧閏英卻一撇嘴道:「十郎,你聽爹說的,他根本就喜歡吃的,並不是真的借此以示克儉自勵,早上省這一頓,晚上卻百珍列陳,淺嘗即去,浪費糟蹋的比省下的不知多多少倍!」 盧方歎了口氣道:「我這老子在你眼中一無是處,連我這唯一可以驕人之處,你都要挑個毛病出來,姑奶奶,你不能給我稍存點體面嗎?」 盧閏英笑道:「爹!不是我這做女兒的挑您毛病,這是您自己惹出來的,明明不是那回事兒,您偏要巧立名目,說得多好聽,唬唬外人也罷了,這兒全是自己人,您來這一套不是現得生分了嗎?對著兒女家人都不能坦誠相處,做人還有什麼意思呢?」 盧方想想也笑了:「你這鬼丫頭只會磨牙,打從會說話開始,每天都在挑我的錯,足足磨了我十幾年,十郎,我是快出頭了,往後可輪到你來受這個罪了。」 李益笑道:「岳父大人不會真當是受罪吧!」 盧方居然紅了眼圈,歎了口氣,聲音有點哽咽地道:「說真個的,以前我節度河西,權重一方,眼前身邊,都是些唯唯應是的人,即使到了長安,每日朝君,也是備受寵敬,奏對領諭,都是客客氣氣。只有這丫頭說話,有時沒上沒下,卻是我唯一的安慰,我還真捨不得把她嫁出去!」 盧閏英也感動地道:「爹!您別這麼說,十郎雖在鄭州,也是暫時的,何況兩地相去不遠,我要回來,不過兩三天的路程,隨時都可以來省視二位老人家的,何況十郎三年代署期滿後,一定會調京就任,不又是天天見面了嗎?」 盧方歎了口氣道:「但願如此,只是十幾年下來,已成了習慣,那怕是一天小別,我也是心懸兩地的!」 雅萍見他頗有傷感之意,連忙上前道:「老爺!外面的早點早已開上桌了,您請去用膳吧,那肥肉一涼就膩了。」 盧方這才移步外行,口中歎道:「要不是今天還得跟王閣老商討一下最後的步驟,我真想告假一天,不去上朝了人官做得越大,身體越不自由,唉!鐵甲將軍夜渡關,廷臣侍朝漏未殘,日高山僧臥未起,看來名利不如閑。浮沉宦海三十年,今天卻是我最想清閒的一天,但可憾的是連浮生偷閒半日的自由都沒有!」 李益笑道:「岳父,王閣老夫人七十壽誕,也算是長安一件大事,聖上尤喜點綴升平,而朝中又沒有重大事故,今天早朝一定會很快,大家應個卯,然後就散班,俾便朝臣前往祝賀,您去一去,很快就可以回家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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