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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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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又想著,如果李益不便前來,自己過去是否適合,是不是會被李益看不起…… 她想得很多,也很大膽,但是不管如何,她是很殷切地期盼著今夜的幽會的,雖然跟李益見面到現在,不過才兩天一夜而已,但是,這兩天一夜間,發生的事太多了,多得使她一刻都離不開李益了。 可是她也嘗到了悔教夫婿覓封侯的苦況了,因為李益這一夜不僅沒有來赴幽會,連她去移樽就教都沒有辦法。 因為盧方跟李益談得很高興,兩人先是研究了于尚書給李益的那封私函,逐一斟酌後,發現就憑信中的言行,再證諸幾個人耳聞目睹,於善謙在皇帝面前對李益的批評,只要公開一對證,相信于老兒臉皮再厚,也無顏立朝了,就是他厚著臉皮賴著不去,他這種人前一副嘴臉,人後的一副面目反復小人行徑,今後在皇帝面前,說話也要大大地打個折扣,不再會那麼受重視了。 于善謙那封信,為了要博個虛心下士的美名,以及樂於聞過求教的雅量,寫得非常誠懇謙虛,對李益的博學多聞,以及敢作直言批評,大大地表揚稱讚一番。又說自己以前為小人所愚,為虛揚之辭所淆,所作唯聞頌揚,不見謫貶,才在詞句上犯了那麼多的錯,因此對李益的指正萬分感激,更希望李益以後多多匡正他的錯失。 更過分的是他對李益的才華,及實事求是的做學問態度,特加讚賞,說只要有機會,他一定會為李益多方面推薦,以期不負朝廷之寄重,盡到為國舉才的人臣之責。 這麼一封信,如果不是深知于善謙為人的人,看後一定會深深感動,而認為他是一個胸懷坦蕩,待人忠厚的恂恂長者,李益也確曾為這封信感動過。 可是於善謙沒料到一件事,就是他在皇帝面前批評李益的話會給李益自己知道聽見的,他在作書的時候,也沒有想到李益後來會有名動公卿的一天。從明天的安排,談到盧方在朝正中的一些難題,小書房中的資料很齊,較為重要的公事,盧方都留在家中的。 李益就在燈下,約略地看了一下,稍有不明的問兩句,然後必有一番應付疏通之策。而李益想出來的辦法,不僅情理兼顧,而且十分妥當,這使得盧方大為折服激賞。 盧夫人從劉家回來,也就是為了盧閏英與李益下午在娼寮酒樓上的種種想作一番詢問的,可是沒等李益作解釋,盧方已道:「夫人,這個不要你操心,我全知道了,而且是我授意他們這樣做的。」 盧夫人自然很感意外地道:「怎麼是老爺叫孩子們去的,那可為什麼呢?劉大哥回家後提起了這件事,也很不高興,他認為大姊叫英兒去固然不當,及是英兒從那兒偷跑出來,卻在外面胡鬧成那個樣子,似乎太不給他面子了,害得我賠盡了小心,直說孩子年紀小不懂事……」 盧方笑道:「姊丈那兒我明天自會解釋,大姊要不高興就由她吧,根本是她不對,明知道我無意結她兒子那門親,偏要在外面胡說八道,想造成形勢,英兒去磕個頭已經盡了禮數,給她面子了,還有什麼可說的?夫人,你辛苦了一天,去歇著吧,我跟十郎還有事要商量。」 盧夫人對丈夫十分尊重,聽說盧方知道了這件事,而且毫無不懌之熊,已經心滿意足了。 在私心之間,她是屬於李益的,因為李益畢竟是她的內侄,也是她崔家的親戚,更是唯一可以拿出來的親戚,能夠把女兒嫁給李益,親上加親,她是千肯萬肯的,唯一耽心是李益不能稱丈夫的意。 現在見到了李益如此受到盧方的重視,她感到莫大的安慰與光采,而且她很見亮,知道他們男人要商量公事,所以快快地走了。 本來她是想去問問女兒,這是怎麼回事的,可是她是個虔誠的信徒,每天的經課是不能少的,今天已經耽誤了,在劉家聽了那個消息,她擔了滿腔心事往回趕的,難得盧方沒為這個發脾氣,她覺得更該去謝謝菩薩,忙著到佛堂去誦經了。 盧閏英在急急地等,可是只等到了雅萍,她是被盧方遣回來的。這個小丫頭顯然不知道小姐的心事,一面打著呵欠,一面卻興奮地道:「小姐,老爺與姑爺越談越高興,兩個人直笑。姑爺真的了不起,老爺從沒對人這麼熟絡過。」 聽說新郎受到了父親的重視,盧閏英心中是高興的,啐了一口氣道:「小鬼頭,那只是夫人的一句話,為了搪塞姑太太纏夾的,事情還只是在進行,你怎麼順口就亂稱呼了。」 雅萍笑著道:「這可不是婢子信口亂稱呼,夫人在劉家對人宣佈了,難道還會變卦不成?何況這是老爺自己叫的稱呼,他打發我回來的時候就說了──你回去睡吧!這兒不要你侍候了,今夜我們翁婿很可能要談到天光呢,你去告訴夫人一聲,說我不回房去了。」 一半是高興,但一半也有點惆悵,盧閏英道:「那你上夫人那兒去過了沒有?」 「去過了,夫人還在佛堂裡,我沒敢進去打擾,只告訴了侍候的雅蓮姊。小姐,你真是好福氣,前世不知做了多少善事,才修到這麼一位好姑爺。」 話是甜蜜的,心是空虛的,盧閏英只得拿她開胃道:「我好福氣,難道你福氣差了,我要過門,難道會撇下你不成?快去挺屍吧,別睡扁了頭,老爺既然不回房,明兒一早還要上朝,你得趕去侍候呢。」 雅萍為了要帶她過去那句話,沒來由地也紅了臉,低聲道:「誤不了事的,每次老爺歇在小書房我都是把更漏挪到我的頭上,在四鼓的地方,把栓子給拔了,到時候一定會醒過來。」 盧閏英聽得莫名其妙:「你說什麼外國話?」 雅萍笑道:「這是婢子自己發明的,因為後園不准打更的進來,聽不見打更,怕誤了老爺上朝,所以把銅漏在四更的地方鑽了個洞,平時用插子塞住,如果要我侍候老爺早朝,就把栓子給拔了,到時候就會滴在我的臉上,醒過來剛好去通知老爺起來準備。」 盧閏英笑笑道:「看不出你這小鬼還真有一手,難怪我說你怎麼像頭報曉雞似的,從沒誤過事,明兒起來的時候,別忘了叫我一聲,我也要跟去看看。」 雅萍笑道:「小姐,現在已經快二鼓了,你也累了一整天,好好的歇著吧,明兒有法子去侍候就行了。」 「平常可以,明兒可不行,因為十郎也歇在那兒,爹起來了,他也不能再睡著,我當然要去招呼著,他那個人很注意細節。今天白天,就是為了我沒照應他用飯就走了,他才跑到外面吃飯去的。」 「姑爺原來是這個生氣呀,那也未免太小心眼兒了。」 「雅萍,不許胡說,這正是他可敬之處,一個男人原應有他的尊嚴,你見過多少官做得比他大的人,到了我們家裡那種卑躬屈膝的樣子,沒一個有骨氣的,富貴不淫,才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大丈夫。」 雅萍笑道:「姑爺是大丈夫,小姐就成了小婦人了。」 盧閏英臉上一紅,以為她已有所知覺,曉得了李益與自己的私情現在拿她來取笑了。 雅萍雖然是她的貼身侍婢,將來也註定了要跟她一起陪嫁過去的,兩個人的關係自是非常密切,就好像霍小玉與浣紗一樣,但唯一不同的是盧閏英一向尊嚴慣了,她對雅萍固然視為心腹,但仍有距離的,主婢屬從的界限仍是分得很嚴,雖然她對雅萍有時開開玩笑,但始終是以上對下的口氣,近而不狎,這是盧氏門中的規矩,盧方是帶兵官出身,把君子不重則不威這句話奉為圭皋,治家也如此,上下之分很清楚,絕不容有所混淆。 雅萍很乖巧,但也只是湊趣說兩句乖巧話討好,從沒有像這樣放肆與大贍的。 因此心虛的盧閏英在羞愧之後轉為惱怒了,臉色一沉:「雅萍!你說的是什麼話?」 雅萍惶惑了,她看出盧閏英不但生氣,而且是很生氣了,急忙忙地道:「小姐,婢子沒有說什麼呀。」 盧閏英的臉上寒意更重:「什麼叫小婦人?你說說看。」 雅萍一怔:「婦人不就是女子的意思嗎?小婦人就是小女子,我見到小姐讀書時學對句,常念什麼天對地,風對雨,大陸對長空,小姐說李少爺是大丈夫我才給對了個小婦人,這難道不相稱嗎?」 看雅萍的樣子,似乎不像在為某些特定的含意而辯白,她說那三個字也好像沒有別的意思,盧閏英倒是有點惶惑了,但是她仍然要再問下去:「很相稱,只是你怎麼想起會把我形容為小婦人的?」 雅萍道:「小姐平時何等嬌貴,就是在老爺夫人面前,也難得低頭的,可是您對李少爺,卻處處周全,低聲下氣,完全忘了自己似的,因此婢子才想到了這三個字。」 盧閏英籲了口氣,原來只是自己的多心,這丫頭雖然聰明,卻沒有真正讀過書,一知半解,以前也經常用錯成語,只是今天巧合了而已。 她想到了李益所說,少女變為少婦後,變得最多的就是心理的狀況上看來真的有點道理,自己從來沒有這樣疑神疑鬼過。雅萍還引用過更為荒唐的成語,那時由於心中無事,僅只一笑置之,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緊張過,看來以後倒真是該注意一下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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