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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因為她太容易衝動,又太容易滿足。

  對女人,李益可以說是一個權威,但是他沒有遇到一個像盧閏英這樣的女孩子,這樣的女人。

  再者,李益發現了盧閏英第二個異于常人的地方,她太貪。

  李益接觸過好幾個處子,也接觸一些沙場上的老將,如鮑十一娘之流,她們很難得到一次滿足,而且,那一次的衝擊到達頂點時,她們的反應,她們的感激,以及她們對這個給與她們滿足的男人溫存,依賴,使李益在內心裡有另一種滿足之感。

  她們很少會要求第二次的,因為她們把全部的體力、精神,都貫注在一次享受中了。

  但盧閏英卻不然,她的興趣卻是持續的,幾乎是漫無止境的,而且是主動地要求。

  如果不是初次的那一片貞紅,李益幾乎會懷疑這個女孩子的貞操了,因為她對情欲的敏感,一切都是那麼自然而迅速,李益的手指才撫觸到她的乳房上,那感受是令人心蕩的,柔韌、堅實而又細緻潔滑,像撫著絲緞一樣,可是那兩顆乳尖很快地緊縮如半熟的櫻桃,嫩紅,堅挺!

  太容易得到的,就缺少了雋永的意境。

  使李益更感到委屈的是無法表現他的情愛技術。

  千斤的石擔只有力士才能舉起,以顯示他的神勇,但一副紙糊的石擔,人人都能舉起來,力士何為?

  就像下棋一樣,要兩人棋力相當才有意思,高手遇上了一個庸劣的對手,三兩著就使對方全軍皆墨,已經沖淡了勝利的意趣,如果這個庸劣的對手一而再,再而三,拖著對方下個不停,那就是件苦事了。

  李益還是擁著那一具美麗的胴體,心神卻飛馳得很遠,他忽然想到了一個有趣而乏味的故事。

  那也是一個名士朋友,一個棋中聖手,所向無敵,據說他的棋藝得自天授,故而凡間無匹。

  有一次,他遠遊迷途,夜處荒野,投宿在一個山家,那家中只有婆媳二人,都長得很清秀,不像是普通的山居村婦,本來她們是不肯留宿的,但後來看他是個斯文人,又聽說他對下棋有興趣,才答應了。

  到了屋子裡,枰上擺著殘局,這人就著了迷,可是過去一看,卻大失所望,原來枰上只擺了二十幾手,且完全沒有章法,只是像無知的頑童信手亂擺,毫無意義。

  這人家一共才三間茅屋,婆媳倆各住一間,只好委屈客人在堂屋裡打地鋪。大家安歇下來,客人已倦極欲眠,婆媳倆卻睡不著,隔屋交談,先是婆婆開口:「一局棋才下了半局,就被這個客人打斷了,好不掃興。」

  媳婦也道:「是啊,偏偏又無餘屋,客人就睡在棋枰旁邊,無法繼續,媳婦已構思了幾手妙著,這次必勝無疑,害得我連覺也不能睡。」

  客人在外面想笑,她們這種章法也敢說對局,而且才下了二十幾手,就說是半局,真不知她們是怎麼下的!

  婆婆卻道:「我不信你有什麼妙著能勝過老身,我的白子比你多占了半目,已經穩立於不敗之局了。」

  媳婦道:「那是我故留的破綻,以為後來伏兵的策應,您老人家如果不信,我們就口戰好了。」

  婆婆也不服氣道:「好,剛才第廿四手是我在九九天元上打住的,我進佔此位,就先了半手,你下好了。」

  於是婆媳倆口報戰情,你下一子,我下一子,客人先前聽著還不打緊,到後漸覺其中之妙,雙方先前所布毫無作用的棋子,至此都有無窮妙用。於是他也不睡了,爬起來照著她們口報的地位,一顆黑,一顆白地放下去,幸虧他棋藝極精,勉強還能記得,擺好後,婆媳二人爭逐未已,客人以自己的看法,往往替雙方設局,可是等對方報出數來,卻沒有一次被他猜對過,而對方落子之妙,比他高明百倍。

  好不容易一局下完,婆婆笑道:「有你的,我果然被你騙了,爭的半子先手,反倒成了敗著,輸你半子。」

  客人一檢點棋局,果然發現九九天元上最後一個劫眼,被黑子補提劫,就輸了那半子。

  這一局棋太精妙了,下棋的人已呼入夢,看棋的卻足足研究到天明。誰知一經日光照耀,屋子沒有了,人也沒有了,連棋子棋秤也沒有了,他竟坐在一塊大石頭上。

  本來這人已是數一數二的好手,經此一夕,以山中奇遇所得妙著,乃稱無敵。

  故事到這一段是有趣的,底下就乏味了,這無敵棋手卻敗在一個庸手的手裡。

  他以棋藝得相國婁閣老之賞識,延為門客,婁相棋藝拙劣,棋品極佳,勝負絕不在意,但是鬥志極盛,每盤棋都是賭采的,可是這位國手卻沒有贏過一次。

  因為他們的采頭是累進的,第一盤以十錢為注,第二局就加采至二十錢,然後四十,八十,一百六十,以此而進。只有一個條件,負者不告饒不得停止。

  每次對弈,他總是勝,但婁相不叫停,他只好下個不停,一夜間贏的采頭累及幾十萬,婁相國一文不欠,叫人抬了錢采在一邊侍候,直到這個人體力支持不住,只好故意輸一盤而停止,於是把幾十萬錢又輸回去,結算下來,每次他都要輸十個錢。

  李益在遐思中,想起這個故事,忽而有啼笑皆非之感,因為他發現自己在盧閏英面前,永遠都是個負者。

  盧閏英可以毫無休止地要求下去,他卻沒有這份精神與體力了。

  她是一個很容易擊敗的對手,卻是一個永遠無法征服的頑敵。

  李益不僅想起了黃衫客闖蕩江湖時,提起的一個奇人,一個叫長敗漢的怪傑:「長敗漢武功並不高,普通人都可以擊倒他,卻沒有一個人能擊敗他,我跟他較量,一連把他擊倒五百六十次,但每次他都爬起再戰,終於打了我一拳,我只挨了這一拳,就倒下起不來了,不是他的拳勁足,而是那五百六十拳耗盡了我的力氣。」

  「這個女人,究竟是怎麼樣一個女人呢?」

  李益歎了口氣,盧閏英的感受似乎又熱烈了,而且主動地用手探索過來,李益握住了她的手,柔若無骨,那是令人心動的一隻手,但奪益卻不想動了:「閏英,不行,我們耽誤了不少時候,姨丈快回來了。」

  盧閏英想起他說的樣子,倒忍不住笑,笑得很嫵媚,李益又不忍心了,輕輕地吻了她一下,盧閏英卻貪婪地抱著他,兩條手臂抱得緊緊的,豐滿的胸膛貼著他,李益的心又跳了,但他抑制著自己。

  一個尤物,一個天生的尤物,一個天生為男人而生的尤物,女人中的女人!

  這是李益此刻的評語。

  密密的長吻,輕輕的觸揉,盧閏英似乎又從亢奮中得到了無比的滿足,因為她的手臂又無力地松了下來。

  無限嬌柔地躺下來:「君虞!月娥沒有騙我,你真是一個令人動心的男人,任何一個女人,黏上了你就捨不得離開你了!」

  李益歎了一口氣道:「閏英,你太容易滿足,似乎任何一個男人都使你滿足的!」

  盧閏英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是嗎?那我可不清楚,我可沒有跟別的男人接近過,而且我想也不可能,因為我的心裡,始終只存著你一個人的影子,從來也沒有想到我會嫁給別人,所以我也從來沒想到別的人過。」

  面對著這樣純真而又深摯的感情,李益心裡面是很感動的,他對這個小女人,不知道是怎麼一種心理。

  李益看看天色近黃昏,姨丈多半快回來了,實在不能再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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