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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李益更明白,除了表妹的一心癡戀外,他的條件不算太好,最多再加上姨母的一點私心,要敲定這頭親事,他必須得要多做一點。

  當然,這要做得自然,他必須要細心安排一個情景,使盧閏英自己慢慢地投進來。

  就像小時候設阱捕雀,陷阱是固定的,雀鳥卻是飛動的,以呆板的陷阱去捕捉飛雀,必須要費點心思安排,雀鳥很容易受驚,一個少女也是如此。

  對雀鳥,是用食餌去誘惑它,因為他們饑餓。

  對盧閏英,他必須用一些遊詞,因為她懷春。

  但是不能太粗俗,因為她是一個閨閣千金,不是無知的鄉姑村女,李益在動著心思:「閏英!昨天我趕了幾百里路,深夜才到長安,今天上午就來了,這一身酸疲可夠累的,回頭姨丈來了,我還得打點精神,你總得讓我歇歇。」

  盧閏英找了個涼枕,讓他席地躺下道:「那這樣靠靠吧,你既可以養息,也不妨礙說話。」

  李益微微感到失望,他原是希望能到她榻上去的,不過李益是很有耐心的,他繼續在故事中安排他的餌。

  盧閏英為聽得親切,跪坐在他身邊,而且還輕輕地為他按摩肩頭,幫助他消乏。

  那一張嬌美的臉,那一副玲瓏的身材,以及那一股動人的幽香,使李益怦然心動,於是他著重故事的渲染上,正好講到他受命安排新戲,策劃水仙之宴,挑選歌姬舞優,所以特別著重點染:「我為了要使這一次宴飲達到盡善盡美的境界,自然不能有一絲瑕疵,所以在選人時十分慎重,找了一間靜室,叫她們一個個列隊而進,在靜室中除去衣衫……」

  「她們肯脫嗎?」

  「有什麼不肯的,我告訴過她們舞劇的情節,那是一項別開生面的嘗試,而且這是一個展示她們胴體優點的大好良機,如果能邀得太子的青眼相加,日後就是無限的榮華,她們唯恐不中選,每個人不但在我面前脫掉了衣服,而且還有意地向我討好呢!」

  「當著那麼多人,不會這麼放肆吧?」

  「不!我顧慮到她們的矜持,每次都是一個人進來的。」

  盧閏英忍不住地笑了:「你倒是眼福不淺!」

  「豈止是眼福不淺,而且豔福不淺,因為我甄選的水仙不但要身段姣好,還必須要受過訓練的;不但是懂得舞拍,必須還要技藝精熟的。」

  「那怎麼挑?每個人都表演一次給你看?」

  「本來是應該如此的,但是時間不只夠,我只好採取另一個方法,既省時,又省事,雖不中,亦不遠矣!」

  「什麼方法?」

  「叫她們一個個走到我的面前,讓我捏捏她們的胳臂,大腿,小腿,手掌貼著小腹,讓她們躺下舉舉腿……」

  雖然是在口中說話,盧閏英仍然紅了臉道:「敢情是這個方法呀,你分明是存心輕薄!」

  李益滿臉正經,無限委屈地歎了口氣:「閏英!你真把我看成什麼人了,我縱然色膽包天,也得看看時間地方,在那個節骨眼兒上,我還能打什麼壞主意不成?」

  「可是你這種方法聽來就莫名其妙!」

  「一點也不,那受過正統歌舞訓練的姬人,一看我甄選的方式就知道我是行家。而且我先叫進來的兩個是教舞的隊長,借她們的口出去對別的人一說,果然後來的人一個個都循規蹈矩,老老實實來聽候吩咐,有問必答,自己會什麼?能什麼?都先告訴了我。」

  「為什麼呢?」

  「因為這是最正確的方法,她們的教師也是用這種方式去考察她們的勤情進境。」

  「這能試得出嗎?」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經常練習舞蹈的人,肌肉緊結。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樣鬆弛,女子因為肌膚細緻,不像男人那樣,常動的人曲突有致,必要用手掌的觸探,才能夠知道實在的情況,所以我用這個方法遴選的人,沒一個錯的,就是不入選的人,也都心服口服。」

  盧閏英張大了眼睛:「君虞!你真懂得那麼多?」

  「這還能假的?」

  「不!我不相信,你是從那兒學來的?」

  李益微微一笑道:「這是廣闊交遊的好處,因為我是名士,當名士有個好處,就是能夠交到各種朋友,而且都是各種行業中的頂尖人物,這是黃九郎教給我的。」

  「黃九郎又是誰?」

  「這人是長安市上一個名人,原本是楊家虢國夫人的家僮,自幼習舞,人也長得聰明俊秀,伶俐異常,一般家僮到了十五歲後就要打發出府了,可是他到了十九歲,還是在楊家獻舞,楊氏三姊妹,韓、秦、虢三位國夫人都把他當作寶貝,據說貴妃楊玉環也很喜歡他,召進宮中住了一陣,霓裳羽衣舞就是他教的,但是她的三個姐妹不肯讓黃九郎久居宮中,才個把月又便要了回府……」

  「你又胡說了,大內禁苑,豈准男子在內居宿……」

  「他是喬裝女優進宮的,因為生得俊美,扮起女子來,嫵媚姣豔,竟是國色,聽說被玄宗皇帝看見了,一定要召他侍寢,結果還是妃子裝著吃醋爭風,才免了他一劫。」

  盧閏英笑道:「宮闈之中會這麼亂?」

  李益笑道:「長安最亂的地方就是禁宮內苑,一直到天寶之後,才稍微好一點,但習氣已成,否則太子府中,怎會養著那麼多的姬人呢?」

  「那個黃九郎現在還在嗎?」

  「在!這傢伙對女人是個權威,所以豔福之盛,玄宗皇帝也無以過之,天寶時的幾個名女人,他都交接過,而虢國夫人更是拿他當寶貝,直到他及冠成年,再也不能獻舞了,才命他為教習,仍然留在府中,一直到安祿山亂起,京師淪陷,他才離開。安史亂平後,他就在長安設立了柳鶯班,專事訓練女弟子歌舞,現在五十多歲了,仍然是白麵無須,看來依稀是個少年郎。」

  「你怎麼會交上這種朋友的?」

  「你別瞧不起他,這個人很風雅,也很有點學問,不是真正的名士,他還不屑交往呢?」

  「你跟他很熟嗎?」

  「名士風流,還算相契,遴選舞伴的那一手,就是他私相傳授的法門,原是教給我如何評選好女的,想不到卻幫了我一個大忙……」

  盧閏英的手仍是為李益輕輕地捏拿著,但是掌心已經漸漸發熱,而且臉也更紅了。

  李益知道她已經動心了,但是仍然裝作不知道:「他說有些女子雖然姿色平平,卻是別有動人之處,只可意會而不能言傳,而識別之法,就那種手法上!」

  盧閏英笑笑道:「誰家女子肯給你這樣探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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