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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


  盧夫人道:「英兒,別胡鬧,你沒聽表哥說嗎?這件事牽涉很多,你是一個女兒家,管這麼多幹嗎?」

  盧閏英笑道:「連爹都告訴我了,可見我問問也沒關係,不過你倒是不能聽啊,因為你是吃素念佛的人,這些打打殺殺的事,你聽了都是罪過,這樣吧,馬上也該用膳了,叫人把飯開到我屋裡去,我陪表哥一面吃飯,一面聽他說故事。」

  李益道:「這……不太敢當。」

  盧閏英笑道:「表哥,你別客氣了,娘是吃素,她的菜又清又淡,而且還見不得葷腥,你是要陪娘吃飯,那可是找罪受!」

  盧夫人看見女兒笑道:「十郎,這倒是真話,你第一次來,叫你跟我吃素也不象話,還是到英兒的屋裡吃飯去吧,我也找人通知你姨丈去,如果沒有什麼重要的應酬,就趕快回家。」

  盧閏英見母親答應了,連忙就吩咐擺膳,盧夫人笑道:「英兒,現在可不許喝酒,等你爹回來,你們再好好地喝,十郎,你去吧,我不陪你了!」

  姨母有了吩咐,李益也就告罪起身,跟著盧閏英到後園去了。

  這所宅邸是盧中書早就著人安置好了,氣象自然十分豪華,但是比起李益原來所居的霍王別業,還是差了一點,只不過修繕得很整齊,顯得欣欣向榮,不似鄭淨持母女所住的那麼冷落。

  花園裡來來往往都是衣著整齊的使喚僕婦,見了他們都遠遠地行禮請妥,卻沒有敢靠近的。

  李益笑道:「你家的規矩很大呀!」

  盧閏英卻不太喜歡地道:「都是爹要這些排場,彆扭死了,一所大宅子,用了六七十個人,我就找不到一兩個能說話的。」

  李益笑道:「那是大家規矩,姨丈是節度使,一地藩鎮,如果是在以前的封建時代,就是一個小國之君的諸侯了,內外上下,自然要分得很嚴的。」

  盧閏笑道:「可是我來到長安後,到過一些人家,官比我爹大,人家也沒有那種排場。」

  李益道:「長安是最沒規矩的地方,因為長安的官太多了,一個豪門的家臣比一些小官還神氣,因此上下之分也就很難維持,倒也難怪的。」

  盧閏笑道:「為什麼呢?京師是天下禮儀之源,法令章典制度,都是在此地頒佈,何以此地反而行不通呢?」

  李益笑道:「那是時宜所使然,無法講究起,我舉個例子說吧,京裡的太監也是下人奴才,可是出了宮就是欽使。」

  盧閏笑道:「那又怎麼樣呢?」

  李益道:「不怎麼樣,只是接待起來困難而已,如果完全按照典制,宣讀詔令時,他是欽使,宣讀完詔令後,他就是奴才了,但是那些大臣等能以下人對待他們嗎?」

  盧閏笑道:「難道還要待以上賓之禮嗎?」

  李益笑道:「待以上賓之禮還怕簡慢了他們呢,因為這種人最不能得罪,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靠他們飛黃騰達很難,因為此輩不學無術,說好話也不見得高明,但是搗鬼卻個個都是好手,背後傷人都很行,所以對待他們最傷腦筋,許多王公巨室,對內廷的宮監,只有一個辦法,盡禮接待後,主人乾脆告退,讓自己家裡的幹練家臣或心腹管家來款待他們,這樣反倒能夠賓主盡歡,既行了人情,也不損官格,因為一品大員,當真跟那些廷侍們稱兄道弟,交往得很親密,也不太像話,而且傳出去更有違廷律,官律對內廷侍臣結交外官是犯禁的,可是家臣跟他們結交,卻不受限制,甚至於結成異姓兄弟也沒多大關係。」

  盧閏英似乎很新奇,這是她從來沒聽到或想到的,所以緊跟著問道:「那就會如何呢?」

  「造成一批很重要的奴才,這些奴才對主人的前程有了舉足輕重的關係,自然也有了一些特權,慢慢地就形成了上下不分的勢情,因為這些奴才有了靠山,進一步掌握了主人的機密,使得主人也不敢得罪他們了!」

  「他們真有這麼大的權勢嗎?」

  李益笑道:「當然不是一概而言,可是朝政興衰,此輩往往在無形中具有很大的影響力。據說安史之亂,安祿山原來在朝廷極受榮寵,架子大了起來,對高力士就不如先前那樣恭敬了,高力士懷恨在心,跟李林甫、楊國忠等人極力排擠,使安祿山又受到了降黜,因而才促成了反意。高力士並未當權,只是一個小人而已,卻能具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因此可知此輩的影響力。」

  盧閏英笑道:「那我倒是要跟爹提醒一聲,叫他注意……」

  李益笑道:「你不必操這個心了,姨丈能夠受到朝廷的重視,自然懂得這些的,何況自魚朝恩專權後,朝廷對內廷的侍臣已大加抑制,把各地內臣監軍的制度也取消了,現在他們是沒多大作用的,我只是向你說明何以長安的下人會如此放縱的原因,當然也不儘然如此,有些家奴,參與了主人太多機密,地位日受重視,也是原因之一,不過你大可不必為這些事操心,姨丈律下甚嚴,井然外內,自然不容許有這種事發生。」

  盧閏英笑道:「表哥,你呢?」

  李益道:「我?我目前不過是一個主簿而已!沒有這些瑣碎,在衙門裡就可把事情辦完了,沒有要到家裡來私下商決的事。」

  「將來呢?爹說過你已簡在帝心,外放只是讓你磨煉一下,將來一定會內調而受重寄的。」

  李益一笑道:「那是將來的事,不過我一向有個原則,不讓別人來插手我的事。」

  盧閏英籲了一口氣道:「那就好,我就不必為這些事煩心了,我倒不想搭什麼官架子,主奴之間也不必把界限分得那麼嚴,我願意親如家人一樣地對待他們,但是弄到下人爬到我頭上來,也是我受不了的。」

  她顯然已經在以李益的妻子自居了,李益自然是明白的,從姨母的態度,以及姨丈到長安後,對自己的批評改變,這門親事希望很大。

  只是李益還有點顧慮,那就是性情上的問題,看樣子表妹是個嬌生慣養的獨生女兒,受不得半點委屈。

  姨母向母親表示過,聘禮要在百萬之上,這個問題現在並不困難,將來賠嫁的數額,或許還十倍此數,家庭需用是不虞置乏了。

  可是他們這種做法,顯然是怕女兒受屈,要掌握經濟大權,這在李益也是不能忍受的。

  他是極端自負的人,成了家,就是一家之主,弄個壓在自己頭上的老婆,這是他無法接受的事。

  這種話對姨丈姨母是不能說的,但是必須對表妹說清楚,讓他瞭解自己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可是這話怎麼啟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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