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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霍小玉忙道:「不行,爺不會答應的,他正在為了我的病,鮑姨亂出主意而生氣呢!」

  「可是鮑姨並沒有惡意呀!她不是把錢拿出來了嗎?」

  霍小玉道:「但是爺沒有要,為了給她個面子,讓她替採蓮付了身價,卻把採蓮說給崔相公了,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爺不想領她一點好處。」

  「為什麼呢?爺不是跟她很好嗎?」

  「不錯,爺可以把她當朋友,但是這種朋友只能給她好處,幫助她,卻不能從她那兒得到一點好處的。」

  「為了她的職業嗎?」

  「是的,世風雖然有笑貧不笑娼的說法,但是這究竟是種賤業,是讓人瞧不起的職業。」

  「長安的娼家裡也出過一位國夫人。」

  「李娃志行高潔,茹苦含辛,把個浪子巴成了材,才蒙得皇帝特加旌揚,封了國夫人。鮑姨怎能比呢!即使如此,那位滎陽公子還是一直受到大家的批評,有的人更說李亞仙後來洗盡鉛華,追隨滎陽公子,鼓勵他努力上進,只是良心發現,彌補先前背棄良人的罪懲,當不得一個賢字。由此可見門第之見還是為大家所重的,鄭家雖然也是個大家族,但後來的士族,卻恥於跟他們論及婚嫁,就是這個緣故。」

  浣紗道:「我們又不要跟鮑姨攀親家。」

  霍小玉苦笑道:「你還是不明白,這不是怕別人議論,是爺的心裡不願意受她一點情,爺是個很尊嚴的人,他對鮑姨並沒有輕視的意思,甚至於還幫她的兒子,弄上了一份功名,但是他絕不會接受一個娼女的恩惠,何況我們還沒有到那個困窘的程度。」

  浣紗苦著臉道:「那要怎麼辦呢?」

  霍小玉道:「沒什麼辦法,把難題留給爺自己去解決吧,我們別再亂出主意,否則也許又要給他添麻煩了。」

  主婢兩人淒然相對,苦守了一天,可是李益並沒有回來,一夜的煎熬,使霍小玉的病情又加重了一點。

  可是她還是勉強地撐著,浣紗因為大夫說過小玉的病是為了先前猛下補劑所誤,鮑十一娘要負一半責任,她也要負一半責任,也只能憂急在心裡,不敢表現在臉上。

  好容易等到第二天的下午,李益回來了,倒是喜衝衝,進了門,手裡拿著封文書,笑著道:「任令下來了,派在鄭縣主簿,這多虧小郭幫忙,原任的丁憂告假,恰好被他知道了,當時就逼著殷天官派了我,而且立刻就進宮,求准了聖駕禦批,即時赴任。」

  接著他看見了小玉枯槁憔悴的神色,倒是大吃一驚。

  丟下文書,連忙上前執著她的手:「小玉,你怎麼了?」

  霍小玉勉強撐起來笑道:「沒什麼,只是身子虛一點,行期定了沒有?」

  李益道:「定了,限我在兩個月內上任接事,倒是很從容,那裡就在汴州過來一點,為故鄭侯封邑,地當中原,算是個大邑,為東南洛及江南各地西赴長安必經之地。我們回來時,船從河邊經過,黃河南北分岸,也是在那附近定野,前蜀漢諸葛武侯故居南陽就在縣治內。」

  霍小玉蠟黃的臉上湧起一陣乾枯的笑容:「這麼說,那倒是個好地方!」

  「不錯!是個好地方,就是運通關節去求缺,也不見得有這麼理想,所以小郭一聽見是這個缺,立刻就抓住了。」

  「舊任只是丁憂,服喪期滿後,不是還要回任嗎?」

  李益笑了一笑道:「是的,那要三年之後,那時我也不會再株守該地,準備上京放新任了。利用這三年暗蟄的機會,我大可以發揮一下。」

  「主簿管些什麼呢?」

  「掌全州的民情、租賦、教化等,什麼事都管,在州衙裡,除掉太守就是我了。」

  「那太守又做些什麼呢?」

  李益道:「太守的事務也是這些,不過他是政務官,我是事務官,像各部衙門一樣,以尚書總其成,以侍郎佐其輔,所以兼任各司的侍郎也稱為主簿,也是最高的幕僚長,新科進士,除非是放到窮鄉僻縣,才可以為令牧,如果派到州郡大僚,還是得從幕僚幹起的,我以進士書判拔萃登科,遽膺此缺,算是很好的了。」

  說是這樣說,言下不無鬱鬱之感,如果這話在去年說,的確是很不錯,可是今年……

  他在長安這一年,為朝廷設謀,誅卻魚朝恩,使皇帝脫出了權臣的挾制,居功厥偉,如以功績而言,放一任侍郎也不為過,那知還是要從基層幹起。

  這雖說是受了黃衫客與賈氏兄妹的牽連,但並不是真正的原因,主要是他在長安的口碑不太佳,恃才傲物,太過於狂妄了一點。

  再者,與霍小玉也不無關係,為了小玉,他不惜與霍王府衝突,表現得太過激烈了一點,太厲害了一點。

  堂堂王爵都對他無可奈何,這使得一些大員們對他懷著栗戒之心,不敢讓這個年輕人竄起來。

  這些話是郭威告訴他的,郭威從殷天官手裡硬要來這個缺,殷天官把平時摭拾長安同僚之間所得對李益的印象也說了出來。

  郭威倒是替他辯白了一番,而且連夜進宮面聖,取得了皇帝的親諭,才得到了這個缺。

  整整一天一夜,李益就在郭威那兒等消息,直到郭威取得吏部天官的文書後,帶來交給他,才算是決定了。

  當然,郭威也勸說了他一番,這些話,李益知道是對的,但聽在心裡,總不免有憤然不平之感,同時也狠狠發了一頓牢騷。

  為得到美缺的欣喜,被霍小玉問起職居的範圍而勾起了李益的委屈,因而也沖淡了喜悅。

  霍小玉當然不懂,她雖然是從王府裡出來的,但對官場的情形並不瞭解,往常所見,都是衣朱帶紫的一品大員,加上她對李益的崇敬,以為李益派下的官職,至少也是獨當一面的大員,因而才問得詳細一點。

  經過李益的解釋後,她算是明白了。但也瞭解到李益心中的不快,不敢多說了,因而變轉了話題道:「十郎,既是不十分遠,又有兩個月的期限,你還可以在長安從容籌畫一下。」

  李益笑道:「不行!我是為了要早點躲開長安,離開太子的應酬,才這樣做的,所以三四天內,我就要動身。」

  「三四天,那怎麼來得及?」這時浣紗著急地叫起來。

  李益道:「怎麼來不及?我又不辭行,更無須準備,稍事打點,立可就行。」

  浣紗望著霍小玉道:「可是小姐的身體不宜勞動。」

  李益望著霍小玉道:「小玉,你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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