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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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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我們的房子,是他自己的!」 李益又笑了:「小玉!你真傻,賈飛大哥的家在江南,他的活動地盤在運河上,根本就沒有在京師置產的必要,買下這幢房子,完全是為了幫助小桃祖孫倆早日跟允明離異,以便回到江南,他只付了一筆錢給她們,連券署都沒有要過來,因此這所屋子的原主還是江家的名下!否則我們又怎能住進來,遠在半年前,就會入官了。」 霍小玉一怔道:「那我們要是走了呢?」 「我不知道,反正我們住著沒人會來收賃資,我們走了,也自會有人來處理的,也許是江家的親友,也許是別的人,當我們搬過來沒多久,賈飛就找個人通知過我,說我可以儘管住下去,什麼時候不要了,把門一鎖,貼上張遠行的條子,放置不理就行了。」 「為什麼要這樣子呢?」 「因為他們庇護了魚朝恩門下的江湖人,事情還沒算了,這所屋子只有我住著沒關係,我跟賈家兄姊與黃衫客的關係是賴不掉的,那天誅殺魚朝恩的情形,聖上自己也在場目睹,還有汾陽王郭老千歲作證,別人想證賴我是魚朝恩的同黨也不可能。但除了我之外,目前恐怕誰也不敢住進這所屋子來自惹麻煩。」 霍小玉道:「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 李益笑道:「這些事又何必告訴你呢,反正我們也不打算永遠住在這兒,只不過是暫居而已。」 小玉遲疑地道:「十郎!我……做了件錯事,希望你能原諒我。」 李益一怔道:「什麼事?」 霍小玉道:「我把那筆錢用掉了。」 李益道:「那一筆錢?」 霍小玉道:「我們還有幾筆錢,就是手頭的那筆錢。」 李益道:「什麼?你把錢用掉了?我不是說過那筆錢不能動的嗎?你用到什麼地方去了?」 霍小玉垂首道:「給採蓮付了欠款,她還差五萬,我把家裡的錢給她了,她悄悄一個人來求我,除了我之外,她實往也找不到別人求助了,我想讓允明早點出來……」 李益歎了口氣道:「我已經說過,允明的事我會設法,一定能解決的,用不到你們瞎張羅!」 霍小玉道:「採蓮來求我,我又怎麼說呢,我原是打算我們要走的時候,可以把這所房子典賣來補足這一筆錢的。」 「這房子不是我們的。」 「我知道,不過我想賈飛大哥不會在乎的,他們那種豪俠胸襟斷然不會計較區區的金錢,何況賈大姊跟我的交誼,再說錢不是用在我們自己身上,賈大姊也會諒解的。」 李益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道:「小玉,濟人之急,我絕不反對,但是你這種人我不分的態度卻萬萬不可。」 霍小玉低下頭來道:「是的!我也知道我做得不對,可是我別無選擇,事急從權,也只能做到問心無愧了。」 李益沒有回答,眉頭皺得很深。 霍小玉道:「我聽說過一個故事,辯的就是廉節與操守的問題,有人問一個高士說,假如有人將喪於虎口,被他看見了,距離很遠,奔救不及,身邊卻有一塊黃金,他拿起這塊黃金,擲過去就可以把虎驚走,救人於虎口,而這塊黃金卻是他人所遺,問高士這時候救是不救?」 李益道:「那高士如何回答呢?」 霍小玉道:「他毫不考慮地就回答說救。」 李益一笑道:「當然可以救,因為老虎吃人不吃黃金,把虎驚走了,黃金還是在的。」 霍小玉道:「故事並沒有完,別人繼續問說,假如地處懸崖,黃金擲出後就會掉落深崖,拾不回來了,又當如何?那高士的回答更妙,他說第二個假設根本就是多餘,黃金非我所有,經我之手就是害廉,跟是否能拾回來毫無關係,何況取金之時,也沒想到這黃金是否會失落。」 李益道:「這種說法是對的,事情本來應該如此分明。保管錢糧的官侵吞官款是貪,把保管的錢糧挪用借貸給別人而生利也是貪,朝廷律令對兩者是同樣的罪,並不以錢糧之是否短缺而為依據。」 霍小玉道:「於是那人問高士說這不傷廉嗎?那高士說所謂廉,乃是內心的操持,不是行為的規範,及義就不傷廉,譬如說地方上突生災變,郡牧未奉憲示而擅自開啟稟官用以賬災,這是失職,而非傷廉。」 李益笑道:「小玉,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呢?」 霍小玉道:「我是針對你那句人我不分而言,我承認算計到用典屋而補足款項的舉措是不對的,但是我並不因此而感到有錯,我也不認為這是人我不分……」 李益看了她一眼道:「小玉,你把錢化光了都沒關係,但是想把賣別人的房子來補足那筆錢就錯了,因為那是我們的錢,嚴格地說,那是你的錢,你本來就有權花的,所以你不該存著賣別人的房子來補足那筆錢的心。」 霍小玉心頭一震,發現自己的確錯了,李益是個計算很精明的人,而精明得的確有道理。 崔允明的事剛一發生,他就說過了,自己的這筆錢不能動,就是挪用也不行,替崔允明瞭斷官司可以用別的方法,就是不能動那筆錢,雖說目前不用,但將來再用別的方法補上這筆錢時,那不是為了崔允明,而是為了自己。 這筆錢是不能用任何方法來補足的,因為那是他活動前程的錢,為活動前程而鑽營求告,是李益絕不屑的事,這是關乎內心的尊嚴問題。 尤其是李益的最後一句,使她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因此她以乞憐的聲音道:「十郎!別這麼說,那筆錢不是我的,是你賺來的,你到江南去賺來的。」 李益淡淡一笑:「本錢是你的,無母何來子?何況你幫助的還是我的親戚,算吧!別去想它了,化了就算了,幸好還有一半,我希望你再要化掉時,多加小心一點,別等到我們上路時一文不名,以前我還可以向人告貸一下,現在我是開不了口了!」 霍小玉不敢再說話了,李益如果罵她,打她,她還好過些,可是他用那種不著痕跡的態度說話,才使她感到真正的可怕,因為她這時才深深瞭解到一種潛在的危機──金錢與尊嚴的衝突。 崔允明與小桃就是因比而離異的,當時李益、黃衫客與賈飛都在,他們瞭解原委後,沒有一個人解勸崔允明,甚至於賈飛與黃衫客還促成了他們的離異。 可見在每一個男人心中最重視的就是這種的衝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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